大城市

2010-04-14 19:42 | 作者:面壁 | 散文吧首发

父亲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进了看守所,我的心情也一直都很忐忑,不知道将来的路要怎么走,然则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我的父亲离开那个地方,别的以后再说吧!

家里人去见过父亲几次,也有他的朋友去看过他,大家最后的解决的办法是用钱把人保出来,可是这钱并不是少数,三叔和二叔都想了各种办法去向相熟的人借钱,钱借来了,然而还不够,老家的村长是我们家的好朋友,他说可以到武汉去找本家借,还有我父亲以前借给人家的钱,人现在在武汉,可以去试一试要回来,本是同宗同族,遇上这种难事,人家不会看着不管的。所麻烦的是这钱不能叫人家村长去借或者去讨,因为他不是我们家里的人,三叔和二叔都有别的事,我正好在家无事,便答应同他们一起去。

我只所以主动请缨,除去这是我该尽的义务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从没到过武汉,虽然我那时已经十九岁了。

商量好了后,我便同中望——老家的村长——一起回了老家,明天一早再动身去武汉。其时二叔的大女儿也正好在家,她正在读初二,学校放假,她便回来住两天。晚上我跟她说了好多话,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话匣子。她却只是笑,静静地听我说,我说得很高兴,她听得大约也很高兴,于是这一个我听着屋外面稻田里的蛙声睡得很熟,也很甜。

第二日大清早的我就起床了,在城里我从没有这样早起过,而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老家我都起得早,现在总结起来,大约老家的早晨有一种清新、幽雅而又不失活泼的可吧。我常常想,如果有一种女人也能像那早晨一样,我一定会娶她的,假如我真能遇见的话。

和我们一起同行的还有一位村里的长辈,论辈我也应当叫“爹爹”,他与村长是好朋友,一有什么事情,村长总喜欢拉上他,这或许就是“爹爹”辈的友情了。如果说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意会超过和他们的伴侣的话,那么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是胡说,因为这两个在我看来就是很好的明证。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呢?我期盼着。

那爹爹的名字叫水源,平时叫着很习惯了,可是一写出来,就觉得很别扭,我在这里称之为水源爹了。水源爹善赌,打麻将和斗地主都很厉害,据说斗地主就从没输过,有人说他记忆力好,过目不忘,也有人说他脑筋好,会算牌,我觉得他自有一套办法,因为每当别人问起他来的时候,他总是很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不愿多说,一定是怕说多了,人家会瞧出他的机关来。

那时有公交车去离我们不远的镇上,我们每人交了两块钱就上车了。车上很挤,人的腿都不能伸直了,且路上很颠簸,每一次车轮子从坑洼里跳起来,我们的臀部就会暂时离开座位一会儿,我因为长得高,头有很多次都碰到了车顶上,我这时很能体会钱钟书在《围城》里写的那种感觉,真叫人活受罪,只是我们这时代没有他所说的无修养的司机,不会想要跟汽车的祖母或是母亲发生肉体恋爱。

这样一路坐下来,等到终于到站的时候,我的腿居然不能站立起来了,右脚一着地就不由自主地打弯儿,差点摔了一跤,幸而被人扶住了。过了好一会儿,腿才回复了过来,我们在国道上等了一会儿,就有去汉口的车了,上车,买好了票后我们便很安然地靠在了座位上,因为从这里到汉口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这当然是中望爹告诉我的,我是不会知道的。

车上有空调,不觉得热,而且还有电影看,于是我们这一路上觉得舒服多了,比之刚才所受的颠簸之苦。电影放的是成龙的《警察故事三之超级警察》,这电影我以前看过很多遍了,然而正如一本好书一样,一部好的电影是百看不厌的,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候,和不同的人一起看,其结果是完全两样的。我还记得从前学校组织看电影的时候,不管是看什么电影,我都觉得那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可是当我一个人独自去看的时候便觉得索然无味了,哪怕这电影如何地被人推崇。可见一个人的心情决定了做每件事情的结局。车窗外青葱的树木和稻田里已经抽穗的稻子,还有那像尺子一样笔直的公路,它们像是一群可爱的精灵,钻进了我的心里,使我的心也变得像它们一样轻松,愉悦。

离武汉很近了,我已经看见路边的广告牌上出现了“武汉”这两个字,我于是一刻不停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象,这想了好久的时刻终于到了。从此,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别人:“我去过武汉了!”武汉的确很大,如很多人所说的那样,我于是相信中望爹所说的话,即使是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的人也不一定到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将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总算暂时跟公交车说了声拜拜,到了本村的又一位“爹爹”那里,说起他来,我就不得不说一说他的侄子,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到大的朋友,现在关系也一直很好。记得我对于这“爹爹”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我那个一起长到大的朋友说给我听的一句话,这句话就是他的这位叔叔说的:“你到外面去闯下子,就知道锅是铁做的了。”锅当然是铁做的,不会是木头做的,这个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都已明白的了,然而他为什么要说一句近乎废话的话呢?可想而知,这是大有深意的,可是至今我不明白这深意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确切的意思,只是自己揣测觉得可能是说外面的日子很苦吧。——还可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叫我们不要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要相信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东西,因为锅是铁做的,是别人告诉你的,并不是你自己通过调查得出的结论。

我们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下班,正在一个很高很大的房子里搬东西,那东西一袋一袋的,堆得老高,还分成好几垛,走近了看到包装袋上的字才明白,那些东西全是大米。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米,很觉得新鲜,然而那许多的米并不是靠机器卸下来的,全用的是人力,我的“爹爹”还有许多我并不认识的人就是专门扛米的,他们的工资就是靠扛那一袋一袋的米赚出来的。那米很重,可是他们一人一次却能扛三四包,力气大的五六包也扛,我终于明白锅是铁做的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人要有像铁那样有坚强的毅力,不然是没有资格成为锅的。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因为又是很久没有在一起了,虽然这次是有任务在身,但能有一次相聚的机会,对于他们也是很难得的。我们吃了饭,也没有多停留,因为他们下午还要接着干。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们已跑了好几家了,有的给了点钱,有的干脆已经搬家了,新的住址还不知道,中望爹说能找的人都已经找了,人家也尽了力,现在只有一位我本家的叔叔家还没有去,不如到他那里去看看,反正天已快黑了,明天再回去吧。

我的本家的叔叔住在武昌,好多年以前就来武汉了,在菜埸里卖家禽的,生意做得很好,是我们村里公认的有钱人,我们先到菜埸里去,就看见婶娘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见了我们很是惊奇,因为我们来之前并没有跟她们通电话,她问我们的来意,中望爹大略的说了,她沉吟着,看见我就说有好多年没有见着我了,自从我到了城里之后,我也说是,微微的笑了笑,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多会儿,叔叔也来了,他刚从外面送完货回来,身上有一股鸡鸭的骚味,并且好像很久都没有刮胡子了,手也显得很黑很粗。我们照例说了几句见面的话,也说明了来意,我那位叔叔性格比较直率,说我父亲有钱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过他,也没有帮过他什么忙,然后看见我,又笑了笑,说我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我不知要说些什么,怕说多了会说错,就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脸上挂着很无奈的一种笑。

叔叔说无论如何要请我们吃晚饭,我们也没有拒绝,因为他虽然那样说了,看在本家的情面上,总不会不帮点忙的,于是我们便很自然的到了他家里。

我当然是第一次来,觉得他这个家有些太小了,因为他家里的人很多。他有三个儿女,加上他的父亲和母亲,基本上分不清主室跟卧室,厨房跟浴室也挨得很近,记得那天婶娘还削给我一个苹果,只有一半,大概那一半是不能吃的了。我于是想,原来我们村里公认的有钱人,他的钱并不比别人的来的容易啊!

走的时候,婶娘递给我一千块钱,说是一点心意,现在生意不比以前好做了,只能帮到这点,请我不要怪她。我自然是不会怪她的了,因为她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对于别人的恩情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怀着一份感激的心。

夜,深了,我们本打算住旅舍的,但中望爹说能省一点是一点,本村有几个人在这附近做小生意的,到他们那里去挤一挤算了。我这是第一次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夜,很有点不知所措了,好像自己一下子便不是自己了,变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连自己也不了解的。中望爹问我是不是想家了,我说有一点,他笑了,不知是笑我的稚嫩还是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和我一样的心境呢?

第二日我们早早的就起床了,我问中望爹怎么一晚上都没见着水源爹呢?他在哪睡的?他告诉我说,他并没有睡,斗了一夜的地主,赢了钱了,我很欣喜地说:“又赢了?”中望爹说:“你水源爹什么时候输过呢!”或许他真的一次也没有输过,这我不得而知,只是这个早晨我觉得很愉悦,因为我终于在“大城市”里住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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