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情怀

2013-03-25 17:04 | 作者:秋窗无雨 | 散文吧首发

故乡的西瓜很有名,皮薄,口感好,个头大。

土壤好是客观原因,听说再干旱的天气,都不影响这里西瓜的生长,到了晚,土壤自动渗出水来,给秧苗输送琼浆玉液,人称这样的土地叫“夜来潮”,地下水源充足,是上好的田地,拿来种植西瓜这样效益较高的农作物最为合适。

种植西瓜是辛苦的活儿,秧苗长出青藤,就要把它们一根根捋直,在每一根秧藤上压着坷拉,防止它迂回疯长,打着圈圈乱蓬蓬这样的青藤只会疯长叶子,遮住花蕾,影响光照,延迟花开,结不了瓜;所以每到这时候,满地都是弯腰弓背侍弄瓜秧的人。看着这样的活儿不是那么费力气,可是几亩瓜地,一棵棵,一根根低着脑袋不住气地往前赶活,也会把人折腾的腿僵腰酸脖子疼。母亲因这活常累得连端碗稀饭都觉得吃力。

眼看着青绿绿的秧藤上开满黄色小花 ,瓜农们更忙了。每天几乎不离瓜地,在那儿除草捉虫,施肥,给秧藤压土,掐去多余的秧苗枝杈;他们能清楚地记得那一棵秧苗先开的那一朵花,那一朵花先落,那一个西瓜先结;对待它们就像对待孩子一样细心,看着它们水嫩嫩的样子,静心侍弄它们成长,盼着它们成熟丰收。他们在瓜地里挑选西瓜,不用拍试,指着一个个西瓜能说出它从结果到现在生长的时间,凭着经验就可以判断生熟程度。

种瓜期间的辛劳对于勤恳的庄稼人算不了什么,他们最怕在西瓜即将成熟上市遭遇天的狂风暴。一场不期而至的雷雨不是倾盆倒在田地里,而是无情地浇落在期盼丰收的瓜农心上,那些流出的汗水和付出的精力且不说,赊欠的肥料,地膜,还有家里的一切开销用度,全指望着呢。母亲和所有的瓜农一样焦虑不安望天心忧,深锁着眉头在我们兄妹无知的欢闹声里自顾叹气,咒骂老天;当风雨渐弱,便不顾劝阻穿上雨衣拿着铁锨要匆匆赶往瓜地,积水要赶快放出,这时候的西瓜不能在水里浸泡,否则雨水洇进去,瓜皮溃烂,坏了西瓜的口味,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雨停了,青蛙欢快地在水草里欢叫,炊烟夹着潮湿的空气半路就四处散去,天空又露出瓦蓝的底色,星星一身清爽跳跃在苍穹之上,调皮地挤眉弄眼。母亲踏着泥泞,拖着一身疲惫归来。怀里抱着被风雨刮断藤子的西瓜,递给我们,说瓜地里还有好些个这样落了秧的,心痛地不住直叹可惜。小孩子哪里明白母亲说的可惜,迫不及待拿刀切开,虽然没有熟透,但是已经可以吃出浅浅的甜味了。母亲吃不下,一边清洗手脚上的泥水,一边咕哝夏天反复无常的坏脾气。

那时卖瓜所用的运输工具就是板车。一车装个二三百斤,全靠人力一步一步拉到县城去。为了卖个好价钱,有的人还会拉到离家很远的市里卖。我父亲那时在一家工厂做会计,田地里的活儿他是指望不上,唯一的哥哥年龄也不大,家里没有得力的人手,母亲把自己当作男人一样去做那些重度体力活。看到别人把瓜拉到市里卖的价钱比县城高,也要把瓜拉到市里卖。村里那些身强体壮的汉子摇头劝母亲不要逞强,来回上百里路,光拉着空车跑都快把腿累折了。

母亲不愿意看着同样的劳动果实得不到公正的价格 。晚上给自己打气作计划,别人三个小时赶到,自己打算四个小时赶到,无非少睡一个小时的觉。

只是第一次去市里,母亲起的太早,同去的哥哥回来说,手电筒的电都快用没了,到处黑黢黢地,可吓人了。最要母亲为难的是路上有一个陡坡,任凭怎样使劲,就是翻不过去。母亲说每次到了陡坡前,心里就犯怵,真恨不得脚下长出钩子穿透鞋底,能紧紧扒住地面,稍不持劲,车子就会打滑翻下来;因此到了坡前,母亲和哥哥稍作休息,然后一鼓作气往前奔,即便这样,还是常常困在坡顶,只好要哥哥找来石块抵住轮子,焦躁地等待后面赶市的人,来帮忙推下车子。

一个瓜季下来,母亲累得形容枯槁。她极度缺觉,常常把碗里的饭吃完,拿着空碗,垂在手里就睡着了,有时碗筷哗啦掉在地上,她蓦地醒来,精神一下来了,好像睡得很久很舒服······

这些印象对我来说颇为深刻,在离开故乡后,每次驾车回老家,总是喜欢沿着母亲卖瓜走过的路迹,那个陡坡早已修覆了,道路宽阔平坦;我会对孩子说过去我的母亲,她的外婆那些年吃的那些苦,女儿听得眼圈泛红,不住唏嘘;我脑海里会常飘过这样的一副幻影,那个拉着板车的不是母亲,是任劳任怨的的黄牛,负重的老马,任凭生活的艰辛和担子套在身上,不言不语,默默向前。

每当西瓜上市,看到那些皮肤晒得紫黑,衣服上沾着的泥草,汗水干迹后结出盐霜的瓜农,我总是有种莫名的情怀,我和声细语请他们挑瓜,对他们,我信任且心怀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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