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2012-10-16 22:02 | 作者:范以西 | 散文吧首发

十 年

十年。有人从咿呀学步长成花样少年。有人从初涉世事,到慢慢、慢慢尝出世间苍凉的初味。也有的人,从当初相对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到再见已成陌路,彼此相忘于江湖。十年又十年,你的一生,便是这十年又十年的山梁在星光下起伏的线条。当时间像风一样从你的脸上轻柔抚过,当你终于再次攀过又一个十年,于山路回转处,你才发现,前方的路,你心中已自有方向,而一路走来,那些曾经在暗中降临于你的星光,在淡淡隐去,如同那个老人的背影。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翻过的那些十年。多少夜,她曾经不耐其烦一次次指给你,天上哪颗星是牛郎,哪颗星是织女,然后给你讲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直到翻开课本之前,你也一直认为银河不过是王母娘娘金钗一划而生的天河。多少夜,她曾将你瘦小的身体环在怀里,唱着“虫儿飞,虫儿飞”哄你入眠,摇着那把用黑底红花布缝了边的粽叶扇为你驱赶蚊虫,摇出一清凉。有时半半醒间,你能感到那只摇扇的手渐渐力乏停了下来,你只是身子略微一惊,那扇底的风便随之拂来,长夜不歇。多少次,她半夜偷偷到二姨厨房给你补一餐迟来的晚饭,陪你走过这一生最昏暗潮湿的那几年。让你永刻在心的是,那夜她拿了一个馒头折返,在回廊撞见二表哥时的那一惊惶转身。多少年,她反复给你讲过母亲因生她难产而死,父亲另娶。她的父亲,她世间唯一的依靠,在她遇到外公之前也早早离开。她讲起外公总是眼中有光。他从湖南逃兵役来的,那时国民党抓壮丁很凶的,屋头三个男丁要抓走两个,只给留半残老人和小娃子,哎呀呀、、、那年景、、、。每次话到这里,她总还带点惊魂犹定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从前。她说。你外公家在湖南是大户嘞!第一次见他那天穿了件顶白的衬衫,啧啧!白的好像天上的月亮,好精神的。我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都不好意思跟他搭话的。那时的年轻人,哪里像现在哟!多少回,她还跟你讲徒步千里,举家逃难的往事。那时听说日本人轰炸昆明,东川也不安全,好多人都举家逃难了,有钱的人可以投奔远亲,我和你外公那时啊,连架板车都找不到,后来还是你外公找到一个湖南同乡,借来一副担箩,就这样,一头挑着你大姨,一头挑着被子衣物的,一直从东川往山里走,走了五天五夜,到了巧家,你外公脱下衣服一看才发现,肩膀磨出的血泡已经开始化脓啰!烧了三天三夜,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不停喊着他二弟的小名,他还以为他回到湖南老家了呢,吓死人的,用了好多草药才治好,差一点人就没了。她擦着眼泪说。后来我一直在想啊!那一路上,他生是没叫声疼,要是他就这么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后来她再提起你那未曾谋面的外公,总叹他无缘享福。对于她独自养大五个儿女的艰难辛酸却是不提。那时你小,不能体会她的孤独,她的心。只是她给予你的宇宙般无限广大的,让你在往后的许多年,始终坚信,人间自有真情在。因为,你曾经如此真实地将它握在手中。

多少年、、、多少夜、、、多少次、、、已被她轻轻带走。十年前那夜,你看见大姨喂她喝最爱的天麻炖鸡汤,小半勺喂进去,又原还从嘴角溢出,濡湿大片衣领。你听见大姨哽咽着说。妈,您再喝点,女儿求您再喝点儿,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妈、、、、、、然后一片哭声四起。那是你第一次看到死亡,你幽幽看到,黑如漆色的大海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分开,你的外婆,世间最疼你、爱你的那个人,慢慢走进去,走进那个你未知的世界,然后海水聚合,她从此离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安与西---2010年7月5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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