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时间流里的思念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间，父亲的猝然离去已有半年时日，那些隐忍于心的痛也逐渐归于平静。但是，关于他的种种记忆却是难以愈合的疤痕，许是痛得深、痛得久，麻木了神经，因此平日里已经愈来愈少地念及此情，倘若无意中不小心碰到，那种感觉便会痛入骨髓深处。早春时节，我们姐弟三人相邀去给父亲烧点纸钱。

那是一个晦暗的午后，天空阴沉沉的，云脚特别低，似乎就在我们的头顶上漫游。坟地四周的坡地上，那些参差不齐的灌木似乎也因为这场春寒而不愿抽出新芽，一色光秃秃地立在料峭的寒风中，为父亲的“居所”更添了几分萧条与寂寞。

除了呼啸而过的山风打着尖细的呼哨从耳畔盘旋而过，四野一片寂静。我们无语，只默默地往火堆里添着纸钱，然后目光便被吞没在暗红的火光中，并穿越过时空的隧道，试图与父亲相遇。

茫然中，我突然看到父亲那张满是皱纹的沧桑的脸，浑浊不清的眸子依旧那么慈祥地望着我，苍白的嘴唇不停地上下翕动着，说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话，像极了他以前靠着门框与我拉家常的样子，还没等我弄明白便连同那张脸一同消失在风的哀鸣中。

哥哥边烧着纸钱边喃喃地念叨着让父亲的魂灵来领纸钱，据说这些纸钱就不会被别个魂灵领去了。而我却在他那如诉如泣的絮絮低语中感到格外的悲怆，似乎仍然有些不愿承认父亲已经与我们阴阳两隔。有人说世间万物皆无定数，悬念就在睁眼闭眼之间，是的，时间的确是一条无情的河，它能带走人世间一切爱恨情仇，并让所有的个体转瞬成为历史。谁能否认这条亘古不变的哲理呢？别说年初岁末之间的变故太过突然，就是一天、一小时甚至是一刹那，它也能抽去你生命中某些最珍贵的东西。父亲的离去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当短短数月前我们父女一起参加二叔的葬礼时，我还在为他祈福，祈求上苍能够多给他一些日子，因此，当他在我的眼前突然倒下时，我以为那只是暂时的休克，谁曾想竟是永远的决绝。［

我想，我是深爱着父亲的，只是因为秉承了父亲的不够细腻、不善表达而已，所以，偶有与他意见相左时，常常喜欢对着他嚎上几句。就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还扯着嗓子跟他叫嚷。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我想挽留他在我这多住些时日，而他却执意要回家帮忙春耕。几句争执过后，尽管我从他浑浊的眼中分明看到了如同孩子似的委屈，但我却无法因此而平息心头的怨怒。要不是父亲的猝然离去，也许我还意识不到如此表达爱的方式是多么的粗劣。

时间啊，你无情地将父亲过早地淹没在你的流里，却把诸多的遗憾淘净留给我。曾经我暗暗发誓，等我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孝顺这个给我生命的、命运多舛的老人，然而，当他生命的和弦在我耳畔戛然而止时，我竟是那样的无能为力，一任这乐音在突然消失。

在父亲离去的日子里，让我无法释怀的，是曾经的任性而为。因此我常常对身边的人说着同样的话——“千万别和老人争吵！像我，就再也无法请求父亲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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