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老梁

2008-11-08 17:21 | 作者:冷夜 | 散文吧首发

办理完入院手续,刚一推门进入病房,只听得一声:“呵呵,你来加入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声一时弄得不知所措,只能诺诺地应承着:“啊啊,加入了,加入了……”

不等我在有所反应,问话的那人已经走到靠窗的40床边提凳子坐下了。

“我因为那几年的“危险工种”工龄,他们谁也没的话说……”

这时我才有机会看清了他的模样:50多岁的年纪,小平头,黑黑圆圆的脸膛,招风耳,标准的西北汉子。身上一套蓝白相间的肥大的病号服使他的身材显得有些臃肿。说话间,眉眼飞扬,一副陶陶然。

透视、拍片、心电图等等例行的各项检查结束后,想着当天已经不能再进行其它检查项目,我便离开医院径直回家了。晚上十点多当我再次回到病房时,白天那人已经在38床上蒙头睡了。就在我轻轻地打开床头灯时,身后冷不丁一句:“回来了?”

我连忙答:“哦哦,吵醒你了!”边说边换上病号服准备上床休息,那人这时又已经“拉起了二胡”。

在开门声中醒来,护士小姐端着托盘进来抽血,待离开后我才发现隔壁的38床上已经空空如也。当我再次从开门声中醒来时窗外天已大亮,38床一身有点褪色的运动服,手拿一把硕大的扇子从门外进来,他短的头发上似乎还在隐隐地冒着热气。

“该起床了,一会医生就要查房了。”

我探起身子:“去晨练了?”

“哦,活动活动。睡的早起得早,天天锻炼身体好,呵呵呵呵……”

量血压、查体温、主治医生查房接着是一个上午的检查和手术前的签字等各种准备,待结束已临近中午,回到病房,38床正一手捏着两馒头,一手抓着一把“散子”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下午要手术,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已经禁食禁水,此刻看到这情景在已经是饥肠辘辘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唉!真是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忍着吧,等你病好了要想吃啥还不容易。”38床头也不回地说。

一个多小时的手术结束。也许是麻药的副作用,加上伤口的阵阵疼痛以及输液而动弹不得的手臂扰得人心烦意乱,不得不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接下来几天便是惯常的,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输液。因为从小自立贯了,看着家里人床前床后地伺候感觉很不自在,好说歹说地把他们一一打发回家。直挺挺躺在床上,带来的报纸都看遍了很觉无趣,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38床聊了起来。

38床姓梁,57岁,五年前因为厂里效益不景气于是利用有着八年“危险工种”的优惠条件办理了退休。原想着从此可以过上清闲舒坦的退休生活了,不料就在此时,以优异成绩大学毕业并顺利考上公务员不到一年的儿子却横遭车祸,在他经受了中年丧子之痛的时候妻子也下岗了。屋漏偏逢连阴,随后岳母也因髋关节脱臼四处求医而不愈,剧烈的疼痛终年只能靠“杜冷丁”稍得减轻,但身边一日也离不得人看顾。三年前他自己又查出结肠癌,癌变部位竟达9-10公分,一次手术化光了他几年的积蓄,好在当时未发现病灶转移。这次是他第二次复查,此前已经经过5次化疗,而这一次复查和化疗也需要5、6千元,以后至少还要坚持三年,直到彻底不再发现新的癌变。

原本性情粗拗,心气桀骜,遇事总要争三分的他,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击竟然一天天变得平和开朗起来了。他凑钱卖了一辆客运三轮车在厂福利区和城区之间每次三元、两元地挣些小钱补贴家用。闲下来时,跟着晨练的老头老太们学会了“十八式”“二十四式”等等多套太极拳。几年下来已经比划的像模像样,反而成了那些“师傅”的师傅,现在,每天早、晚三套太极拳,一套太极扇的练习雷打不动。后来又学会了“国标舞”,不久便在他们那一带小有名气。他告诉我:“活了半辈子人,经过这么些事,我终于想明白了,人这一生谁大大小小都会遇到一些不幸的事情,我便不例外,只是比别人多一些罢了。但遇到这些事情又该怎么办呢?唉声叹气、愁眉苦脸?都没有用。唯一的路就是坦然面对、平静接受、想法克服。”

我听着他的讲述对他说:“我真的羡慕你负担这么重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好心情?”

他嘿嘿一笑:“心情这东西得靠自己调节。一辈子说长很长,说短也短。我也算是一个命苦之人吧,谁知道老天爷哪天就会把我收了去,但也说不准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年,我总不能被这些事活活托死吧。与其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还不如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把任何事情都看淡一点,物质上的欲望少一点,你的脸上的笑容自然就会多一点不是吗。当你真的这样做了,当你站在另外一个角度看问题,你会发现,这些其实并不难,你的心情也许就会好起来的。”

幕降临,楼道外来来往往的人声渐渐平息了下来。暗淡的灯光下病房里的墙壁、天花板、床单、隔帘、输液架全都一色的白,简单而又整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84”消毒液的味道。听着38床上老梁平和均匀的鼾声,想起白天蓝衣清洁女工仅用十多分钟就把病房的所有物件都擦拭得干干净净,那样轻松,那样自如,猛然间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时了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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