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
我死了。 像秋天里一片干焦焦的枯叶僵硬地横在床上。
但我的知觉还在。
于是，这世道又多了一个活死人。
床边，妻子一头散发，扑在我冰冷的躯体上。一边摇晃我的身子,一边凄惨地叫着我的名字。这也难怪，她本不是那种惯于骂街的泼妇。更何况还不到骂街的年龄。所以,除了呼唤名字外，别无技能。
床的另一头，头发早已花白的老母，却用她竹枝似的干枯的手，将床擂得山响。还不时地用头去撞那其坚无比的水泥墙。似乎这样一来，就可以催活她那不孝的儿子。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却无法溢出。我想扑过去拉开她，但四肢不得动弹。
五岁的女儿，用手使劲拉扯我的一只裤脚，嘴里不停地哭喊着:爸爸，天亮了！快起来吧!你答应要给我买一个玩具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起来,快起来呀!
我心里非常惭愧，却也毫无办法。
三天后，单位给我开了一个简短的追悼会。校长在会上致悼词。大抵是歌颂我生前的功绩，随后又追加我为优秀党员。不久,有人把一块布盖住了我的全身。我猜想，那肯定是一面党旗。恰在此时，天空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送葬的队伍一阵骚动。接着，便听到咒骂声:"这人也死得真不是时候，这该死的鬼天气。"
"唉，也难怪，才三十几岁，年轻着啦，好人咧!"
"咦，他的女人看上去并不是好难过哟?"
"这年头有什么好奇怪的，男人死了再嫁呗，说不定嫁个更好的。"
"那是，那是- - - - - -"
我恨不得起来搧她几个耳掴子，可惜我已死了，那些脏言秽语像一根根钢针扎进我的鼓膜，刺入我的心脏，让我浑身不自在。她们可以咒我，却不应侮辱我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噪音总算静了下来。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抬进一所漆黑的密不透风的房子，憋闷，太憋闷了。但心里的牵挂却像蚕吐的丝一样越拉越长：
妻子还会再嫁吗，那个幸运的男人长得咱样?
女儿以后是否还记得我这个亲生的父亲?
我那个破班，谁去接手呢，他会和他们打成一片吗?那些小不点会乖乖听他的吗?
- - - - - -
日本人会不会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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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了几年，我的身体已开始融入泥土中。坟头青翠的松柏也越长越高。起初，老母还常常领着女儿来给我上上香，闹闹磕。后来，就越来越少了。最后一次是在清明节。此后就再没看到她们的影子。可我的思念却与日俱增。陪伴我的只有空旷的山风和绝尘的孤独。
我的知觉渐渐在褪化。
又不知过了几年，终于有一天，好像又是清明节。一个年轻的后生夹着一个包裹跪到我的坟前。他一边抖开包裹，一边嘴里喃喃念道:"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李舟呀，我读初二时,你是我的班主任。那时，我不懂事，常惹你生气。这还不算，有一次，天下大雨，我没带雨伞。你看到了后，竟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撑的伞让给我，到头来，自己却被雨淋得一身。更可恨的是，我后来居然把你的伞故意扔了，还骗你说不见了。你连半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只淡淡说了句：算了。从那时起，我的心就像灌了沉重的铅。但我也发誓，不混出个人样决不来见你。今天，我特意给你陪罪来了。希望你九泉之下有知，能原谅我以往的过错。你的学生---我，总算没辜负你的期望。我现在赚了点钱，每年都会向社会捐赠一些，这些是我无偿捐款的清单，特意烧给你，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话.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 - - - -"
他后来还说了什么，我已无法知晓了.再以后,好像还有很多人也到过这里。可我的知觉已全然失灵了，只依稀的听到四个字:这儿真美。
所属专题：2012清明节诗歌散文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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