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生命里最大的悲

一日和大姐级朋友闲聊，听她讲述了一段关于她的公公婆婆的辛酸事，零碎的回忆片段从她的嘴里哽咽地吐出，我分明地看见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这个故事显得灰暗，情节里也没有主人公，因为她的公公婆婆原本就是在配角的舞台上蹒跚举步，继而弯腰驼背着永久的消逝。

她的婆婆算得上身强力壮，和丈夫一起含辛茹苦地把五个孩子拉扯大。我们可以想象，那个时代的女人是怎样毫无怨言地肩挑劳作的重担，背负养育的责任，爬行在朝累暮苦的光阴里。那是苦难与生存的抗争，是韧性和命运的较量。公公老实木讷，寡言少语，一门心思的筑墙添瓦支撑这个箪瓢屡空的家。当双手布满老茧，鬓际飞上银霜，孩子们个个成了家立了门户。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可是命运的岔道口太多，没有让他们在十字路口找到那条顺脚的平坦路。按照一般的习俗，两位老人顺理成章的被儿女分人到户了，公公归大儿子赡养，婆婆分给二儿子，相依为命大半辈子的老人，从此生生的如同银河两岸。

漫漫长夜，被褥冰凉，原来的左手和右手，只能相望。

公公在大儿子家一如既往的做牛做马，作为父亲，他一定是任劳任怨的，因为儿子就是他生命不倒的一面旗帜一个信仰。一天，儿子夫妻吵架动手，父亲上去阻拦，儿子挥向媳妇的拳头重重的落在他的身上，一个趔趄，脆弱的腰椎骨磕在桌子角上。仅仅第二天，老人便含恨去世。我不知那些子女们是否将父亲送到医院抢救过，据说老人停止呼吸是在自己的那张破床上。

婆婆随二儿子生活了几年，虽然清贫，但也还算融洽，友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媳妇，把婆婆当做自己的亲母。尽管其他的子女很少来探望，婆婆也很知足了。谁知命运多舛，婆婆患了白内障双目失明。友人心急如焚，自己的两个儿子不仅读书需要钱，而且身患遗传的慢性病，家里哪来钱给婆婆看病呢？无奈之中请老人自己去和另外四个子女商量，可是得到的回答是，妈，我哪有钱啊？妈，你还能活几年啊？将就一下吧。妈，眼睛看不见了好啊，以后你不用做事了，有人递你吃帮你穿啊！

这就是老人辛苦养大的孩子说的话！作为媳妇，友人较之几个所谓的亲儿亲女，算得上明理一些。见他们唯恐避之不及，友人也就罢了。正是这一罢了，成了她永远的悔恨。

黑暗的世界，冷漠的亲情，老人在孤苦中独守凄凉。曾经的苦累成为唯一可以唤起幸福的记忆，现实的冰凉使她昼夜悲哀。活着？死去？夜深人静，老人绝望的将绳索套在了自己的脖颈。

人到世上一遭，确实是个辛苦的事儿。尊严，荣辱，责任，追求，一系列的问题千丝万缕的纠葛，我们就是在乱麻中寻求支点寻找通道。年少不识愁滋味，为人父母后，活着的目标突然明朗而切近起来，仿佛所有的气力都是为了支撑一个家，或者为了子女，不计血汗，不奢回报，家的大厦一天天垒高，父母的精血一天天耗少。苦累亦心甘，衰老也淡然。这种爱无法用等级来衡量，无法用语言去承载。

但是他们又需要什么吗？仅仅是一颗体贴感恩的心！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而作为精神高度文明的人呢？

那生命里最大的悲，就是当你流尽了汗，淌尽了血，吐尽了丝，耗尽了爱，而他，而她，却无视，不觉，无谢，不恩，甚至满脸冷漠的践着，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