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残存的记忆

这是我上高三的时候，写的一篇作文，自己很喜欢，一直藏着，无论漂泊在哪里，总是带着，感觉压抑或生活单调的时候，就会翻出来看看，希望从中总能寻找点什么……那是我一生中难忘的一幕。

2008年4月10日，我正处于高三的忙碌之中。

四叔在镇上开了一家家具店，离他住处不远处，有一间空房子，我求学期间寄宿于那里，很安静，不会有别人来打扰。

中午放学了，我回到了住处，便开始了自己的午餐，一个馒头，一杯淡茶。一个老人被锁定在我的眼中，他让我屏住呼吸，让我静静的凝望。我口中依然嚼着冰冷而又干硬的馒头，伴着淡茶，是他让我感觉到似乎口中塞满了美味佳肴，让我心潮如同洞庭湖的水面，在宁谧中缓缓涌动，他是一位与我素不相识的老人。

窗外，无数根顽皮的雨丝儿在口中斜飞，清风徐吟，淡淡的雾霭氤氲在他的周围，隔着朦胧的玻璃，我却可以清楚的望见他的面容和每个缓缓的动作。

我暂住的小屋前十几米远处，有一大堆鹅暖石，四叔准备用它盖楼，但由于一些原因，迟迟没有动工。这位60岁左右的老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这儿，他翻动着这些光怪陆离的石子，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但又更像是在挑拣什么东西。

他左手捏着一个饮料瓶，我不知道这瓶子里面装的黄色液体是什么，只见他往捡到的石头上喷洒这种黄色的液体，严肃的脸上露出几丝儿让人难以捉摸的神秘。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唯独看见他面润春雨，口含清风，衣着简朴，每一个动作显得缓慢而又稳重，或许他是一位退休的教师，因为那双干枯的手上布满岁月的沧桑，曾经不知握过多少支粉笔，粉笔沫已经染白了他的头发，或许他是一位退休的老会计，一生伴随着算盘，结果将年龄算的越来越大，将头发却算的越来越少。

当他挑拣到某个色形奇特的石头时，就会喷洒饮料瓶中的黄色液体，喷洒后，便会细细的端详一番，目不转睛的望着石头，嘴巴半张着，黑黄交杂的眉毛显得更加浓密，面对手中的石头，就像在爱抚自己最疼爱的外孙一般。

他要这些石头干什么呢？好奇心让我的眼睛睁得更大，让我不由自主的放下手中的馍和水杯。或许他要选一颗最奇特的石头送给他一生最爱的、又相伴他一生的人，让石头代表他永不蜕变的赤心，或许他会送给自己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让友谊如坚石一般天长地久，或许干脆送给自己淘气的孙儿，让孩子从小有颗与石头一般执着的心。

疑问让我紧紧盯着他，在细雨中欣赏他，隔着朦胧的玻璃去品味他，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揣摩他。

其实我真的很想打开门或窗子，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但我又怕这过分好奇的眼神会打破他心中的那份宁静，我也很想走上前去问问，和他攀谈几句，却也怕破坏这么美好的镜头，所以，我只能站在屋中，静静的望着，而老人依然执着的仔细的寻找着。

窗外烟雨蒙蒙，雨丝淅淅沥沥，落地无声……

如果此时浮动着夕阳，用余晖将眼前的一切染得金黄，那会是多么的美妙啊。

我沉浸在美好的联想之中，鹅暖石被他翻动的哗哗作响，他仍然仔细的翻着、赏着，我想他的心也一定在笑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最终，他如愿以偿的找到了一颗奇异的鹅暖石，慈祥的脸上挂着几丝儿童真的稚气，脸上露出知足而又慈祥的笑容，准备走了，刚走出几步，又转过头来望了几眼光怪陆离的石堆，好像在回吻这些淘气的精灵们。他缓缓的拖着步伐向前移动，但并不想的老态龙钟，也不显得老气横秋。在离开的途中，他时而会用脚拨动几个深陷在泥土的石头，真的，他不像一位老人，在他身上，我看见了春光。

他踩着车前草，渐渐远了，唯一可以看见的是，车前草像几多刚钻出柔波，摇着绿意的莲花，又似乎向这位老人大喊：“爷爷，我感觉到了春天。”

这位耄耋之年的朋友，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真正浅淡的生活是什么？难道不是像这位老人这样吗？在我们的观念中，老人是智慧的化身，在他们心中，学海无涯，他们处事稳重谨慎，遇事从容不迫、荣辱不惊，在他们身上，年轻时的欲望早已被岁月冲淡，留下的唯有浅淡的灵魂。

此时，我才真正懂得，那些优美的散文为什么出于年老的作家之手。

或许有人会说，青年人就应该像一团烈火，在花季中剧烈的燃烧。的确，青年人应该有火一般的激情，有赤血丹心，应该氦气万丈，但在激情燃烧的背后，应该找一块宁谧的净土，来沉淀内心的狂躁，让一切杂尘飘落，给自己一份轻松的人生。

人生的真正快乐是什么？难道不是像这位老人这样吗？用心去寻找一块石头，虽然不能像李四光那样只为了科研，但是，可以自己玩赏，或者送给最知心的人，送给最真挚的朋友。

此时，我记起了去年送给朋友的一块石头，有碗口那么大，上面镌刻这一个“博”字，大约花费了我一年时间，但这些时间并没有浪费。我住校，一周回一次家，每个周末回家后，我便在石头上镌刻几刀，在镌刻中，也平静了心灵。

当今社会，经济飞速，物欲横流，许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建立在钱财之上，在喧嚣中，除了孤独，我们还有什么？

其实朋友真的是我们人生中一笔丰厚的储蓄。

“君子之交淡若水”，真正的友谊就是跌倒时的一把扶助，是迷途中的一句箴言，是失意时的一声问候，友情就像春雨一般，“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纯正的友谊不需要金钱和权势来装饰，正如莎士比亚所说过的“诚实不需假手于笔墨，美丽不必假手于粉黛。”

送朋友最好的礼物，难道不是一颗石头吗？

与金钱相比，石头固然一文不值，但它比金钱更加厚重，与买来的珍品相比，石头固然普通，但在它上面，有我们所赋予的真情，与美酒佳肴相比，石头固然平淡无味，但它却会带给我们无穷无尽的回味，或许若干年后，我们翻出朋友所送的石头，睹物思情，已经消逝了的欢笑声又会在耳畔萦绕，当我们孤独或失意时，握着载满祝福的石头，重振雄心，探寻斗志，冲刺征途，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所以幸福的人拥有火一般的激情和一颗平淡的心，他便懂得情到真时味最浓。

守住平淡，也是一种幸福！

这篇作文写于2008年4月12日夜，我写东西有个习惯，总喜欢标上日期，直到现在依然如此，就想着几年后，翻出来再看的时候，会记得曾经的那个时候，会回忆起那些美好的往事，会记忆起曾经的斗志，会想起那段日夜奋斗的日子，心里很甜很甜。

今天，我从曾经的稿纸中翻出了这篇文章，用心的读完后，感觉很轻松，人生何尝不是这样，追求的多了，就失去了原本的天真与快乐。

2011年10月22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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