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存在

老王是老李多年的邻居，可他们已经好久没见过彼此。当然别误会，他们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据乡亲们所述，两个人亲兄弟般生活了二十几年，别说吵架，就连拌嘴也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而那天老李又见到了老王，两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还来了个“法国式拥抱”。

至于什么是“法国式拥抱”，老李是一无所知的，但通过老王的引导，老李也配合地完成了这场令人匪夷所思的仪式。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早，尤其在山多的农村，老李和老王两人刚吃过晚饭，天就全黑了下来。但这并不影响什么，两人又像以前一样，并肩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小声地说着话。

“我们有三年多没见了吧？记得你离开的时候，天气也是这般干冷。”老李搓搓手，从口袋摸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深吸了一口。

老王听到了却不搭理，只是看着老李吐出的烟卷发呆。

“你也要一支？”奇怪，语气明明带着疑问，动作却毫不迟疑。老李从口袋中再掏出一支，递给老王，然后给他点上。“怕你抽惯了好的，会觉得苦。”

老王还是不搭理，只自顾自地抽着，像在品尝什么美味，生怕会被打扰了雅兴似的。

“这些年过得咋样？听说小波和小杰都结婚了。恭喜你啊，快当爷爷了吧？”小波和小杰是老王的两个儿子，是村里面公认的有出息——一个当老板，据说身家过亿；一个做律师，听说现在威望极高。他们在三年前把老王接到了省城定居。这些都是别人所羡慕的，包括老李。老李也有两个儿子，可跟老王的两个儿子比起来，就不是简单几倍的差距了。不过老李是明白人，羡慕归羡慕，生活还得继续，好在两个儿子虽然没大本事，但踏实肯干，这不，房子也算盖起来了。

“呵呵，还好。”老王敷衍着附和，奈何老李越说越起劲。“还是你老兄命好，可以住大城市，可以有大见识，可以……”老李本是想说说“法国式拥抱”这回事，却不料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

“也只是表面光鲜而已。”老王抬起头，看向天上零散的几颗星星。“要我选，我倒是愿意过你这样的生活，有儿子在身边，心安。”

老李莫名其妙地看着老王，他发现老王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捉摸不透。

老王倒是不在乎老李的反应，接着说道：“其实住在城里的这三年，我基本上是见不着儿子们面的，他们每天都很忙，即使在周末，也很少回家一趟。或者回家了，也是带一群朋友，举行什么派对舞会。我一个乡村老头子，自然凑不了那热闹，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们跳来跳去。”老王的语气始终很平淡，以致于老李总以为他是在讲书里面的故事。

“大家都羡慕我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可我压根过不了那种生活，有钱没地儿花，只能整天呆在家里看电视、做卫生，实在无聊了，就干脆睡觉。后来儿子给我买了个手机，让我无聊的时候就给他们打电话，可是每次我打过去，要么不接，要么不耐烦地接。”老王还是像在讲与他自己无关的事情，可老李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声音开始带些啜泣。

那一晚，老李陪老王坐到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直到老李的两个儿子从外面做工回来，才把两人给劝回了屋。

之后几天，老李都没有出去干活，一直陪着老王。当住到第四天的时候，老王便坚持要回城里，他说他出来儿子们还不知道，万一他们找不着他会担心的。老李也没强留，只是送他到了车站，并再三嘱咐要经常回来看看。

返回的路上，老李不再羡慕老王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才是幸福的——儿子们一直在自己身边，虽然偶尔会给自己闹点操心，可是比起半夜打开手机盼望儿子电话的老王，他心里更因为那份真实的存在而感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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