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自己，然后去讨厌他
一
她爽朗外向，没有女孩子的温婉，却沾上男孩子的大大咧咧。
他斯文内敛，学习成绩好，从小就懂事。
她比他小两岁。她叫他哥哥，他总是爱理不理，但她不厌其烦。
可能是因为年纪关系，也可能是因为性别差异，很多时候，他们是合不来的，经常为了一些小事闹不愉快。他们争玩具，他不让她，她也不甘示弱，最后两人扭作一团；他出去玩，她跟着，他不让，她非要，最后两人不可开交；上学了，她喜欢混进男孩子的队伍，喜欢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他觉得丢了他的脸找她理论，最后两人势不两立。
毫无疑问，他讨厌她。而她，她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也就是，爷爷奶奶还保留着封建的重男轻女思想。当然，对于这一点，他们不置可否，但是她能够确定，因为每次她拉他去评理时，奶奶总会瞪起一双枯涩的眼睛，然后不问事情缘由就一通奚落——你看你，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儿，不学好……瞧你哥哥，多懂事，上一次考试又考了100分……唉，什么时候能长大，让我们少操一点心。爷爷偶尔也会站出来，点起一支烟，然后摇摇头，重重叹息一声，表示对她的不满。
他赢了，他得意地手舞足蹈；她又败了，她不甘心，可是那又怎么样？于是，她做出了两个决定：第一，改变自己；第二，去讨厌他。
二
那时，她读高一，他念高三。
她打算把这个消息偷偷告诉他，让他分心，让他考不上大学，让他做不成一个好孩子，让爷爷奶奶对他感到失望。对，越失望越好，因为她讨厌他，从开始决定讨厌他的那一刻起。
她跑到他的教室，他不在，同学说他一上午都没来上课，还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她隐约猜测得到他知道了。昨天晚上奶奶对他说的那些话，明明是话里有话，他又是何其机敏，肯定已经捕捉出来了。奶奶真是的，她一边抱怨，一边寻找他。
没出所料，树林旁边的小池塘旁边坐着一个人。她敢断定，那就是他，
他很诧异，她笑笑没有解释。
事实上，他们在那个池塘边整整坐了一个下午，但至始至终，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么多年，他们似乎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呆一起，而且没有发生争执，如此安静。
后来，她安慰他了。她说，你不过是失去个不值得你去珍惜的妈妈，你身边还有很多喜欢你的人，爷爷、奶奶、爸爸、叔叔，他们会更加在乎你。她说，相比于我，你仍是无比幸福的，我从小就没人喜欢，现在也是，但我依然是好好的，不是吗？
她温暖的笑容将他感染，他终于释然了。
而她转身，泪流满面。
三
爸爸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再外出打工，便留在了家里。
可是留在家里能做什么呢？一亩三分地能供得起一个大学生和一个高中生么？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生活毕竟还得继续，哥哥的大学还得去上，那么，她就动了自己退学的心思。
说实话，她不甘心，像小时候大家都不喜欢她一样。然而，随着地面上的烟蒂越来越多，她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
好吧，就这么偏执一回，就算后悔也是以后的事。有一天，她提着她的行李，没有千叮咛万嘱咐，甚至没有人为她送行，踏上火车，只身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
后来，她拿到了第一笔工资，她给他了打过去。
她又走进电话亭，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按下了一串数字。接电话的是奶奶，她好像生病了，声音有气无力。她问是谁，她没有回答，只是说她很好，老板对她很好，同事对她也很好，不必惦念，然后挂了电话。其实她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惦念。事实上，谁又知道呢，他们从小就不喜欢她，可是在听到熟悉的声音的时候，她还是会感觉很好，就像她描述的一样。
再后来，他卡上每个月都会无缘无故的多出一些钱。
再后来，他隐约猜出了些什么。于是，他没请假就回了家。
爸爸知道瞒不过，便从床单底下抽出了一张纸。他递给他，他很认真地看，比高考的作文题看得还认真仔细。
那是她的退学申请书。她说她讨厌学习，她说她吃不了高三的苦，她说她一定考不上大学，她说与其到时失望不如现在放弃。而校长给的批复是——你是我们学校唯一的清华梦，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下面还有三个大字：不同意。
爸爸说，直到校长找到家里的时候，才知道她的成绩这么好。可是，她已经走了。
爸爸泣不成声，他泣不成声……
四
电话响了，他去接。
那头传来声音——我很好，老板对我很好，同事对我也很好，不必惦念。接着，电话里头是一阵忙音。她又挂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要说些什么呢？其实他也不知道。似乎有很多话，又似乎连开头的那一句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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