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尽处君何在？

归处。

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这个江南小镇，那个曾经令我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地方。我置身于这家客栈的窗边，静静看着窗外的夹竹桃在阳光明媚中盛放，那样的妩媚、妖娆。如同这个和煦的春日一般。

记得那人曾对我说过：“絮绒，这夹竹桃开得可真美，就像你。”说这话时他一席白衣，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我则小鸟依人般的依赖于他，嗅着他身上独有的香气。

现在想想不由痴痴一笑。夹竹桃是很美的，但可是它亦是一种很美的毒药。人说慈母怀胎十月生子，而那夹竹桃的花粉对孕妇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你还是老样子。”

我闻声，回神。是他来了。

“离若。”他的名字我脱口而出。许多年不见他依旧是一席白衣，只是在他的脸上我还是看到了岁月痕迹。当然这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亦是不可改变的。就如我们的那段虐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你瘦了。”他一脸的淡漠，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让人冷的彻骨。

如若不是那话音不着一点温度，那我可以自私的认为他这是在心疼我、怜惜我又或是在可怜我嘛？就如当年。呵！柳絮绒你真傻，傻的好天真。你怎还会奢望这个曾经爱你入骨，却也被你伤的最深的男人再去对你有一丝的感情呢？你不配。

我不知该如何下口，只是牵强的莞尔一笑道：“姐姐还好嘛？”

他一怔，许他是不曾想到我会提起姐姐的。那个与他执手看朝升夕落、白首到老的女人；那个他用尽下辈子来呵护的女人。然，那个女人却不是我。

“你不该再回来的。”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不再看我的眼睛，低头品着那杯缭绕着腾腾热气的雨后西湖龙井。

我心下一凉。柳絮绒，你真没用。原来，他是多么的不希望再见到你了；原来，你的出现只是个多余而已。

他，莫离若。这个我用尽毕生来爱恋的男人，这个让我苦盼了半辈子的男人。他怎可说出这般的话，如此伤我。我将已在眼角边打转的泪水强忍了回去，很早以前我就学会了将眼泪往里面流，不是嘛？

Ⅰ流年。

我出生于一个富足的官宦家庭。因娘亲只是爹爹众妾室中的一个，而我又是庶女出生。打小除了母亲外，就没一个是像对亲人那般对待我了。娘亲每天都要做着繁重的下人活儿，而我打小便成了在浣衣井边、厨房和下人堆中长大的孩子。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离若。他是与自己的父亲苏州织造莫大人一起来府上做客的。我站在夹竹桃树下晒着手中母亲刚浣洗好的衣裳。他的出现，让我眼前一亮，这个白衣胜雪有着高贵气质的男子真的太美了，在那样的春日里美的那般醉人。我停下手中的活，静静的看着他与众人穿过后院的游廊。他真美，倾国倾城的美。忽然，他停下脚步，驻足于众人间，怔的望向我这边。我心下一紧，赶紧收回方才的失态之色，继续手中未完成的活儿。

“真美。”这是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仅仅两个字而已。

我心中咯噔了一声，他。。。

父亲有些不耐烦的看了我一眼，似厌烦之意。而后又转成一脸殷勤的笑意对离若道：“这是在下的次女。不成体统还请大公子莫要见笑了才是。”

“我说的是夹竹桃花开的真美。”他淡淡的吐出了这么一句，他与我相示一笑，我亦回了一笑。而这一笑注定了我们今生将会纠结不清。

此时，仿若没有众人在旁，亦没因说错话而一脸尴尬得爹爹。

那夜我辗转难眠，整夜我的思绪里都是他的笑。那般醉人。我想，我是思春了。

Ⅱ花开。

渐渐他来府上的日子也多了起来，说是喜欢了后院中的夹竹桃。因他是织造大人的公子，爹爹亦不敢轻待了离若。

离若，这个名字我还是从哪个丫鬟那儿听来的。还有就是姐姐好像很是喜欢他的样子。听到后面那一句的时候，我不禁有些自哀。姐姐是大姨娘所出的长女，而我。。。虽然我也是很喜欢离若的，但最多我只会在夹竹桃树下晒衣服时盼望着他的出现。就算，我只是做了夹竹桃花的陪衬品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拿着一幅画来找我的时候我才算明白，他对我亦是有情的。

他说，初见我时还以为我是初入凡间的仙子，夹竹桃仙子。听他这般赞我，我低头浅笑了声，并没有说话。

后来，他来府上提亲。当然，爹爹只有应允了。所有的人都讶然，这不是大小姐的准夫婿嘛？这名不经转的二小姐却是先一步飞上了枝头当起了凤凰。然后就是听闻姐姐因此三日将自己关入房中不吃不喝。呵！痴情的种儿。

过了一个多月我与离若的关系发生到了很微妙的地步。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们都很高兴。我们相互允诺待到成亲后的一个月再告诉他的爹娘。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只是有了身孕后我亦不会让他陪我在有夹竹桃的地方了。

原来，我亦是会有幸福的。

Ⅲ歌尽。

爹爹对我的态度也有所的改变，跟着府里的上上下下也开始唤我为二小姐了。但，大姨娘却始终没有瞧过我一个正眼。那话中带刺所说的烂蛤蟆不是我又会是谁呵！说便说了，反正打小我便听惯了。还有不到半个月我就要离开这个容我不得的地方了，只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娘亲。她在府中操劳了大半辈子，不曾享过什么清福，但她注定生是爹爹的人，死是爹爹的魂。以前有我在，而今。。。

那一日天气格外的好，不知哪阵风将大姨娘刮进了我和娘亲的简陋小屋中。她支走了所有的人，只余我和她。

………………。。

打那一日我便开始疏远了离若。

他有些子无奈。

大姨娘。呵呵！————为了能让娘亲不再受苦，为了给娘亲一个真正妾室的名份，也为了能让娘亲能在府中平平静静的安度晚年。为了娘亲，我什么都愿意。

离若。。。

对不起。

“你喝的是什么？很好喝的样子。”离若半开玩笑的与我搭讪。

几天不见他，他瘦了，额骨越发显得突兀，俊朗。

“夹竹桃得花粉呀！”我没有正视他的瞳眸，是心虚，亦是不敢。

“你。。。”他的声音开始发抖。继而想了想又换做了一脸僵硬的笑无耐的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还可开这样的玩笑？”他的样子像是在生气。又轻轻的拂了拂我的小腹，示意我已是初为人母了，怎还可小孩子气。

我看着他笑。我一直在笑。笑的脸颊滚烫滚烫的，继而是因阵阵腹痛而引起的扭曲。

他似乎真的是明白了我没有开玩笑，拂住我。焦急的在我耳边唤着：“絮绒。絮绒。絮绒你怎么了？”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是腹痛亦是心痛。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听得见他略带沙哑的哭呛：“絮绒你不可以有事的，我不能没有你的。絮绒。。。”身下有阵阵热流涌出，阵阵的抽搐。我好痛，真的好痛。我快死了嘛？我含泪笑道：“离若。”

“嗯。”他心疼的吻着我的手心。

“记住，我要你记好。”

他用力的点着头。

我凄楚一笑。

“记好了，我们的孩子没了，是我亲手杀了他。是我，是我这个做为娘亲的。你一定要记好。”

巨大的疼痛席卷了我全部的思想，然后便是天昏地暗。

Ⅳ萎靡。

我的身体很久才得以痊愈，大夫说由于我与夹竹桃接触的时间过于长久。所以我以后不能再怀胎生子。半晌我才明白，原来我以后都不能为人母了。

三月后扬州城传闻，莫大公子抑郁成疾，幸得柳府素挽大小姐惜心照料，得以康复。后，二人情比金坚，结为连理，人人称颂，传为佳话。

而我，独自一人，远走他方。我没有拿走府中任何一件不属于我的东西。唯有它，那幅我最宝贝的画儿——-歌尽桃花。那是离若为我画的第一幅也是唯一的一幅画儿。

大姨娘也兑现了她与我的约定，娘亲在府中平平静静的过完了下辈子。

离若。我在心中默默的千万遍的唤着这个名字。

而他，那个我用尽毕生精力去爱的男人。与我只是——-咫尺天涯。

冷香萦，衾薄寒，如梦残。

山盟海誓情缠绵，十指相扣醉红颜。

自此天涯相思两处尽。

编后语：

柳絮绒，她是我笔下最让我为之心疼的女子。她有一个真正深爱她的男子和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她是最幸福的，然而她又是最不幸的。她可以看淡一切，她可以不顾流言蜚语，与自己深爱的男子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兜兜转转，结局却不过是为她人作嫁衣裳。为了母亲能够过的好一点，一碗夹竹桃花粉泡的茶便断送了一切的一切，她的爱人，还有那个来不及到这世上看一眼的可怜的孩子。一切，来的那样的快，那样的美好；而一切却又走的那样的急，那样的凄楚。为了母亲，她选择了自己一个人，一个人承担，一个人痛苦的残喘，一个人伤心欲绝的离开。她放下了一切，却舍不下他送的画儿，它的名字叫做———歌尽桃花。

多年以后她再次回到那个洛阳小镇，一切似乎变了，一切似乎又没变。他对她似乎只有云淡风轻，她多年的奢望终究是成了幻影。时光荏苒，蒹葭何求，终是躲不过，时光将爱沦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