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煌遗梦

2011-11-03 17:58 | 作者:荒城 | 散文吧首发

大漠孤烟,落日长沙。

远处有驼铃声伴随着阵阵黄沙而来,商人即便是风尘仆仆,也会来莫高窟拜一拜这丝绸之路的守护女神―――飞天。

我本是这漫漫黄沙中的一粒,粘染在一位商客的衣衫之上。因商客在拜见飞天拂袖之时将我抖落,一阵风过,我便栖落在飞天佛像的裙摆之上。自此我便有了灵性。佛说我是遗落的尘埃,便唤我作“遗”。

转眼百年已过,每天受着旺盛的香火,和佛在一起修心。渐渐的我便可以幻化出和佛一般的人形。佛经常给我说经道法和人间的善恶。原来那些殷诚的商人也会是有善恶好坏之分的。

听说佛本也是凡人,因故斩断凡缘而入壁成佛。佛为何要斩断凡缘?这个问题我只问了一次,但佛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过了许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些什么。我似乎明白了些,因为佛总是这般幽幽怨怨的,即便她是万人朝拜的佛。

皓月当空,只有黄沙随风飞舞的影子。

大漠这样的晚依旧不平静,依然有驼铃、商客和骆驼行走的声音。有风带过,那是肃杀之气。

“将军,我们终于到达敦煌了。让兄弟们进去休息休息。”一个喘着粗气的男子说着话。

“好,兄弟们都进来。”回话的是一个比较沉着的男子,就算是听他的声音。

闻声,回神,抬眸。

是他。我震惊的看向佛。而佛依旧只是风轻云淡的冲我微微笑着无奈的摇摇头。彼时有更大的风沙漫天匝地的云卷而去,久久的哀鸣,似佛的叹息。

入夜,满洞内都是沉重的鼾声,我不禁轻笑。

佛突然开口:“你追随我已有百年之余。那人回来了,是他将你带到我身边,而今他又将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他会把你带走,带走的。”须臾,“遗梦、遗梦、遗梦。。。”佛久久的哀唤着我的名字,似那荒漠的黄沙般飘忽不定。我亦只是无奈,佛永远都是这般悲天悯人的。

夜更深了,待那些人都睡熟了,我幻化出人形走出洞内,走进黄沙漫漫。我最喜欢这里的夜了,大漠夜晚的星空永远都是悬着点点星光,似瀚海中不灭的夜明珠。我那般痴痴的守望,如此美好。忽听风沙滚滚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笛音之声。

闻声,起身,觅寻。

是他,竟然是他。待更近了,那笛声竟是那般的凄清,冷然。那样的投入,待曲毕,回眸之时他才发现身边驻立的我。他依旧那般冷冷清清,没有多大的情绪。

“你吹的可真好。”我由心赞叹。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仰望夜色,良久说道:“大漠中这样的夜晚你为何一个人?”

我径自坐下,双手环膝。“我经常是一个人出来看星星的呀!”

他收神看我,淡然一笑。那笑容很是灿然,让我想起了一百年前初遇他时。一席白衣胜,而今他依然这般,却少了当初那股儒雅之气,他现已成为了金戈铁马,战功赫赫的将军。似乎眸子中多了一种我所熟悉而又陌生的幽深。如若前世他没有将我拂落在佛的裙摆之上,让我有了灵性。我想今生我亦不会刻意去在意他了。那夜我们相谈至东方露白之时,他说他要走了。我哭着问佛,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百年之后得以重见,为何又要这般离去,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佛笑了,笑的那般苦涩。“一百年来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终究他还是要把你带走了,那你就去吧,去吧!”

“佛。。。”我依旧带着哭腔,但这似乎成了喜极而泣。

“算了。万物皆是有情的,况且你本身就是凡物所出。如果哪一天你累了,厌倦了,依然可以回来,回到佛的身边来。”佛的声音在颤抖,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她只是说完,便再也没有了回声。唯有黄沙漫漫中夹杂着我的哭泣声。

我随着他回到了中原。他许诺,我会是他南宫千寻今生唯一的妻。我低头欣然不语,只无依偎在他的怀中,那般幸福曾经以为与佛常伴孤灯会是最最幸福的事了,现在想来却不是这样。

他是西凉国的护国大将军,手握虎符,下有将士百万。而他的妻只有我遗梦一人,今生何求。渐渐的,我忘了佛,忘记了我的真身。相夫教子才是我应该完成使命。然而,精灵是不可以生儿育女的,我本不过是一粒受了灵气的黄沙而已。

去秋来,望庭院深深,繁花飘落,又是花落时。四年了,我已然成了娴淑持家的将军夫人。彼此相濡以沫,十分恩

又是来年春花散尽之时,听说你打了胜仗,我倚门望月等你归来。天亮时分,你的军队进了城,我出门至街相迎。俊马之上,你一身戎装。你又一次回来了,不同的是你带回了她,那个娇俏可人的红衣女子。你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兵荒马乱,她无处容身,你要好好安置她,你是个知恩徒报的人。我信你,但是我不信她。那明眸流转间分明是对你的期许与爱慕之情。她也是个知恩必报的女子,为报你收留之恩。每至午时,她定会端着静心茶去书房找苦埋兵书中的你,你总是笑着一饮而尽。渐渐的,这也成了你的一种习惯时间与现实证明我的不安是对的。你娶了她,那一日。丝竹管乐,爆竹声声,大红盖头下的她朝你盈盈走来,你执起她的手,如我们当初一般,拜了天地。那满目的红色那样的艳,那样的明眼。而我的心却是分明的刺痛。第一次,我这般心痛。你失言了。“遗梦是我南宫千寻今生唯一的妻。。。”当年的那句誓言依然,而你终是负了我呵!

大婚三日我不曾见过你一面。渐渐的,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你的冷漠。那一日我在花园散心,有明朗的笑声扑入耳内,那般熟悉是你所有。我驻足面望,你与她相执而行,好不恩爱。刺痛了我的瞳眸。

垂眸,转身,欲行。

却听见她的那声音“姐姐。”我无助转身,莞尔一笑。对上他那依然平淡的眼眸,夫君与妹妹同游花园,恩爱如斯,遗梦就不打挠,先告辞了。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看见她看我毫无温度的眼神在对上她的那一瞬间有了明亮。他竟如此薄情呵!我想。。。我不敢想。。。我应该走了。。。回佛的身边去。。。

又一次你出外平叛乱。她一身红衣,在我看来已经习惯如常,不觉刺目。送你出城的那一刻,我们都哭了。不再是悲天悯人,怀古伤今。队伍出发的那一瞬间,你突然勒绳下马,向我走来。你看着我,我已不再心乱如麻。“六年了,这个家都靠你支撑着。这次也一样,代我好好照顾若兮。”你嘱咐着我。两年来,你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竟也不忘让我扶持你的家业,你的她。我是什么呵!

后来,我终是回到了佛的身边。佛微微看着我笑,如当年一般苦涩。

佛给我说了一个故事。一百年前在敦煌城一年轻男子为救一名被歹人调戏的绯衣女子与歹人搏斗。以至衣衫娄烂,绯衣女子报恩之余便为这名男子亲手缝制了一件白色衣衫。后来绯衣女子与白衣男子分别了,但白衣男子始终对绯衣女子念念不忘。他会穿着那件她亲手为他缝制的白色衣衫来敦煌,希望可以再遇见她。一年,两年,三年,那绯衣女子再也没有出现。

那一天,白衣男子风尘仆仆的拜见了飞天像,结果还没出敦煌城便被突如其来的风沙所掩埋。如此深情,只为与绯衣女子再续前缘

原来,前世今生我都只不过是他在寻找她时遗落的沙粒。我想我懂了,我哭了很久,终于泪水将我与佛的身体凝结在了一起,我想以后的生生世世我都会与佛在一起了。永远也不会再随风飞出这漫漫黄沙的敦煌城了。

沧海遗珠,敦煌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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