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大鸟

复仇的大鸟

一直记得,我八岁那年,我们一家父母、弟弟和我还住在三四间破破烂烂的小青瓦土坯墙的房子里面。房子周围种了许多的树，一棵毛桃，一棵枣树，一架葡萄藤，还有一棵斜斜地偎着厨房后墙盘旋成一柄巨大浓荫的老椿树，引来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鸟停在树上栖息，也给予了我们无穷无尽的快乐。一挨近春天，桃花就迫不及待地纷纷开了，粉粉的，娇艳的花，蜜蜂闹哄哄地穿梭着，从这一朵花蕊飞到另外一朵花蕊。初夏的时候枣树刚抽出几片嫩叶，甜沁沁的香气就弥漫开来，远远地望见叶底下细细碎碎的米粒大小的小花齐齐地冒出来了，一到秋天，笑裂了嘴儿的桃，红透了的一把小枣，自然而然是我们爱不释手的玩意儿。单是那棵歪脖子老椿树上筑下的鸟窝儿，就惹得我们不时踮起小小的脚尖仰望。

五岁的弟弟很想逮一只小鸟儿，虽然他不愿意说出来，我还是看出来了。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父亲折断了一根分叉的新鲜树枝帮他做了一把结实的弹弓。他随手捡起地上一颗石子，裹在后面 的皮子里，瞄准了，“嘭“一声响，打出去老远老远。有一次他瞄准了一只飞得很低的麻雀，想一试身手，竟然 被他打中了，可怜的小麻雀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落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就断了乞。他狂喜地跑过去捡起来，马上拎着他的战利品向小伙伴炫耀去了。没有过几天，他就腻歪了，又在打着小算盘，寻找新的刺激了。

我很想把他的弹弓藏起来 。

一天早晨，我还没睡醒，恍惚间发觉有人死劲地捏我的鼻子，我定睛一看，原来 是小捣蛋儿正趴在床沿上，对着我的耳朵大声喊：“姐，我看见了，在我们家老椿树上筑窝的是黑喜鹊。我刚才顺着大树爬到了灶屋顶上，我抬头看见趴在窝沿儿的一溜黄黄的小嘴儿，老鸟孵出小喜鹊了。”我白了他一眼说：“你别痴心妄想了，那么高的树，你上不去的。”谁料他三五下扒了早饭丢下碗儿就跑了，不一会儿喊来了几个比我这高半个头的大男孩子。他们二话没说，纷纷褪掉鞋子，拦腰抱住老椿树想往上爬。我两眼直冒火，冲上去一把扯开领头的那个叫锋的男孩儿，板着脸吼道：“谁也不准上！弟，你叫这么多人上房顶，要是踩破了瓦，看妈回来不收拾你。”那几个男孩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恶狠狠地盯着弟弟，盯得他发了毛，也不知哪来得的劲，像一只只愤怒的山羊撅着屁股蛋子勾着头向我抵过来，我被撞得金星直冒，跌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两把泪地大哭起来。他们一窝蜂似的趁机“噌噌”地爬上了树，有的干脆骑在高高的树杈上得意地向哭得一塌糊涂的我挤鼻子动眼。锋果然够到了鸟窝，小心翼翼高举过头顶，腾出一只手抱着树干一点点地往下溜。弟弟不敢往上攀，眼巴巴地仰脸看，欢叫着：“给我，给我。”没有人理他。

锋稳稳地落在地上，我才看见他捧在手里的鸟窝里挤着五只瑟瑟发抖的小鸟，瞪着一双豆似的眼睛，大张着嫩黄的小嘴不住地哀鸣。我眼泪花花的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袭击我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嘶叫，一个小黑点渐渐逼近了，原来 是只羽翼漆黑的大鸟，胸脯上的白色羽毛一根根竖起来 ，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窝儿，还有它的被人无端掠夺的可怜的孩子们；它们 就在自己的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的却救不了它们。这简直不啻于插一把利刃在第的心上，一刀一刀，刀刀见血，它心在滴血。它低低地转着圈儿盘旋着，时而抖动

凌乱的羽毛斜斜地剑一般插下来，尾巴几乎快要触到它不想离开的窝沿儿，又慌忙逃走了。

弟弟也分到了一只小鸟，他伸展巴掌喜滋滋地看着那几乎站不稳的小东西，小鸟低低地叫新旧。那几个男孩也用衣服兜着小鸟准备离开。

大鸟很快意识到不能再犹豫了，它突然凶狠地迅速地飞到锋的头顶上，用尖利的爪子刨他的脸，用坚硬的嘴啄他的头，顿时血流如注。锋撒开了包里的小鸟，赶紧扬起手紧紧地护住头，鬼哭狼嚎地逃窜。后面跟着的男孩儿看见他的狼狈相，一把扯下褂子蒙住头撒腿就跑。弟弟也吓得兔子似的抢进屋里“咯噔”闩上了门。我也胆战心惊地躲开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也害怕地走开，其实我并没有做过什么，或许目睹这一切，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悲剧的不可避免地发生，本身我就错了。等到我再出来 的时候，地上被踩得粉碎的鸟窝，遗落在地上的小鸟，统统看不见了。仰头再看那空荡荡的树杈，再也看不见一只鸟儿出没了，那清脆，欢快的鸟叫一声也听不见了，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天我还没起床这听见弟弟扯着嗓子泼命地嚎，跑出去一看，弟弟弟两手抱着头，左耳垂滴着血。那只大鸟还在半空中引吭高歌。原来 是大鸟又飞回来了，它认出了弟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落到他的头上狠狠地啄了一通。妈妈气急败坏地捡起一个石子扔到空中，还是没打着。从那以后弟弟再出门的时候总要捂上冬天才戴的帽子，还提心吊胆地往天上看，这样子过了一个月光景。那只伤心欲绝的大鸟才彻底不再回来 。

我很想知道 那一天它到底有没有救起一个孩子，它到底是如何度过那些没有了孩子的日日夜夜，也许当初我再那么勇敢一点点，结果会不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