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远门

还得从二十年前我家的李由假爷变成真孙子的事说起：事情是这样的，李的表姐委托她的表弟也就是李的叔兄弟到我家借一万元钱，李没加思索地就到邻居家拿来了，因为李为人忠厚，诚实守信，所以很容易就借到了钱。当时他们承诺十天就能给，谁知道我们从十天等到一个月，从一个月又等到一年，还钱的日子眼看着遥遥无期。那时家里也没有电话，只能登门讨债，李去了两次，搭上车费不说还没拿回来钱。好话说了一大堆，却始终也见不到钱影儿，我们心里也越来越没底。因为在她没来借钱的时候，李就和我说过她家债台高筑。明知这种状况，李还是帮了这个不该帮的忙，他这人就是太实在了，谁找到他办事都是尽力而为。

一晃儿到了第三年的秋天，邻居的儿子结婚要用钱。在催债了几次无果的情况下，我们只好把刚掰回来的苞米第一时间脱粒卖掉，也顾不得价钱的高低了，能变钱就行。辛苦了一年的收入全部抵债了，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但我们也得正事正办，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打酒得找提瓶子的要钱”。办事就得一码归一码，说真话在这个事上我没少掉眼泪，都是偷偷的，有时天黑了，我就在院子里满腔愁绪地踱着步子，看着满天的星星仰天长叹疏解心里的不快。自己默默地承受着，也不愿给李施加压力。这个钱就像一块石头无时无刻地压在我的心头，因为当时这些钱对我们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有时不经意叹了口气，我都怕李发觉赶紧转折一下话题。

到了春天，要种地了，我们没钱买种子化肥，怎么办？我一次次试图去要钱，李就是不放我出去， 因为我哪儿都没去过，除了田间地头就是回娘家，而且娘家和我家的距离也就十来里路，所以李对我不放心，怕我走丢了。随着种地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的心里也越来越焦灼，一天晚上我一夜也没睡着，辗转反侧地谋划着。第二天早上我就商量李，为了说服他，我把整个行程都想好了具体到每一个细节。我让他把路线写在纸上，向他保证我肯定丢不了，走投无路的李只好答应了。他开着四轮子把我送到乡里送上客车，车开走了，我从车窗一看，李还站在那一动不动，望着客车远去。我知道，我带走了他一颗心，是一颗愧疚的心、自责的心、和放不下的心。此时的我一阵心酸，又一次流下了眼泪。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拿回钱来，不管克服多大困难。带着压抑的心情 ，我面无表情，心事重重，一脸迷茫，恍惚间听到乘客们说车快到站了，我就赶紧把李写给我的纸条掏出来看看。内心紧张的我集中精力关注着车到站的事。我听一个乘客说他下车的地点是大庆火车站，正好我也到那下，我就死死地盯住了他，他下车我就下车。到了车站，我再换十九路，那站牌上写地清清楚楚。看着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得来了又走，始终也不见十九路 。人们走了一车又一车，我着急了，怕把我落下，我就恐慌地上了十七路，问司机：这是十九路吗？司机恶狠狠说不是，下去！当时我一点都没在乎这个司机的语气和表情，因为这是我的错，是我慌不择路上错了车。下了车自己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心想：咳！在家你是妻子、是妈妈，出门在外在别人眼里，衣衫褴褛的我就是个乞丐，能怎样呢。就在这时有辆大客车开进来，我一看这才是十九路啊。我想你也在为难我这第一次出远门的人吗？这回我迈着坚定的脚步上了车。在车上不敢和别人抢座，只好站着。还总掏出纸条看到哪儿下车。不一会就到喇嘛甸车站了，我稍稍地松了口气。在家的时候，李告诉过我在这打个电动三轮车就可以，没多远就到了。我上了车这个司机开得挺快，过了一会，我感觉不对劲儿，怎么嗡嗡这么长时间还不到，就赶紧叫住司机，他下了车一看走错了，已经走过了。这么一会的功夫走出十来里路了，是他当时为了抢活，没有听清楚。我说得很明白了，这张纸条都让我掏碎了，因为每走一步我都小心翼翼，我也真怕走丢了。那时也没有手机，兜里就那几块钱，多走一点弯路都回不去家。司机还挺好说话，没有强词夺理，这回直接把我送到姐姐家门口。这下子我一颗心才放下了，进了屋我把刚才这事说给她们听，姐姐生气地说：你就不该给他钱，我说他跑出这么远耽误时间还烧油也都不容易。看了姐姐对我的热情，我又不好意思开口了。到了晚上我找到李的叔兄弟家，弟媳妇说明天我就领你去她家呆着，不给钱你就不回去，没办法只好听她的。我俩天天早上收拾完，她用一个小笸箩拿点针线活，开始了软磨硬泡的持久战，因为现在不是黄世仁和杨白劳的年代了。第三天我嘴就起了大泡，着急上火吃不下饭，看到他们也真没钱，可能亲情的关系，我心软了，不由得对她们深深地同情。姐姐也五十多岁了，因为做大买卖赔了，想还钱也是心有于而力不足，这回我才理解李为什么来两趟没拿回一分钱了。这种形势下我进退两难，可是想到家里的状况，我还是选择坚持、坚持，过两天，人还没跑生， 狗跑熟了。就这样到了第六天晚上姐夫不知在哪张罗到两千元钱，这下我心里乐开了花，还要啥自行车啊，明天终于能拿钱回家了。整个晚上都兴奋地睡不着觉，盼着快点亮天，能把地种上就行啊。在这儿呆了一个星期，好像过了半年，这才叫度日如年呐。这就是我第一次远门的整个经过，唐僧他们上西天取经也没像我这么难吧。当年的艰辛现在回想起来，只有一声轻叹，都付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