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

2016-06-25 22:59 | 作者:王元 | 散文吧首发

2004年的天,在妹妹支持和帮助下,我盖起了长二十米,宽八米的猪舍。里面有八个栏,每个栏里可养十几头左右。

刚开始,我想摸索着干,于是买了育肥子猪二十头,一头种猪,给它取名叫“猪哥哥”。还有几头母猪,我都分别根据它们的体貌特征取了名字,有“大长脸”、“花腰子”、“红毛”等。

它们都非常可,到饭时,我一开门它们就把两个前爪子搭在墙头上,哈喇子流多长啊!着急的冲我嗷嗷直叫。我看见它们的情绪高涨,心里也充满了希望,每次进来都不由自主地摸摸“猪哥哥”的大长脸。它特别聪明,能听懂我的话,长的天生就干净,亮的毛管,粉嫩的皮肤;长长的身条,宽宽的脊背;圆圆的屁股丘,性格温顺可爱。

然后,我就赶紧打扫,用水冲一下地面,就这个清洁工作大约要花半个小时左右吧。在这个过程中猪圈里乱成一团了,一个个的就像要起义似的,齐心合力的使着劲地叫。有的文明点的,往你裤子上蹭蹭大鼻涕;有的不但嘴急,脾气还不小。有时,看我来了,抓住机会用它那大长嘴一撅,一下子就把你摔倒,当时也顾不得身上沾的屎尿了,赶紧爬起来,把食倒成一字形。它们就站成一排,谁也不吱声了,忙着抢食吃。每一个环节我都不敢疏忽,尿和脏水顺着一条小沟自然流出去的,粪便用大胶皮桶挎出去。每天都消毒,包括猪舍的外围。定期给它们打防疫针。我的猪舍一般是不允许别人进入, 就我们进猪舍这身“行套”都是勤洗、勤换、勤消毒。

因为猪圈里安的是自来水,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它们找不到水源。后来据我观察,发现它们对泥非常感兴趣,我就往水嘴上抹点泥,它们嗅觉非常灵敏,大鼻孔张开,就直奔水嘴来了。妈妈孩子,孩子教舅舅的,一个一个都学会了喝自来水。这个大家族就这样过着不愁吃不愁喝,无忧无虑的生活

  几个月过去了,母猪们都怀孕产仔了,肥猪出栏了。但我却没挣着钱,因为价格低。这个结果我能坦然面对,因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市场上的价格波动我掌控不了,但我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就是把猪养好就一定能挣钱。

  到了九月份,第二次育肥猪,大的有一百七八十斤了,还有一百四五十斤的,八九十斤的,因为育肥的时间不同,也是和市场价格搞战术。那几头母猪也都分别做了准妈妈,同时我也掌握了不少经验。这时我的猪舍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猪的价格也在一路攀升,所以我们养猪的信心满满。和李研究着再建猪舍,扩大经营,苦不怕,累不怕,只要能赚钱再苦再累都心甘情愿。喂完猪我俩都不舍得走,看着它们盘算着这些猪能挣多少钱。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善,每天都在讨论这些问题,在我俩的对话中充满了喜悦和对未来的希望。在猪舍里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也没觉得这里有难闻的味道,更没觉得环境不好,因为我们把整个心思都投入期中了。每一天对未来都抱着美好的憧憬。

  就在这高兴之余,又来一个好消息,说村上来了扶贫猪;政府为了让农民脱贫致富,免费给我们猪仔;这下可把我们老百姓乐坏了。我记得那是一个晚上,一个大车拉着一批猪来到队长家,屯里的人基本上全家出动,上至白发苍苍,下至活裤裆,因为这是好事呀!三个一伙儿五个一窜儿,边走边议论着这些年也没这好事呀!我听了那真是打心眼里乐呀!打心眼里感谢党的富民政策。这么大的好事让我赶上了,你说放在谁头上能不乐呀!

  在队长的院子里,大水银灯照亮半个屯子。猪放在地上,人们把它围个水泄不通,就连个苍蝇都难以入侵,蚊子来得早,围着灯光翩翩起舞,有的蚊子看到你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就冒着生命危险到你的脸上咬一口。周围有喧闹的孩子们,就连屯子里的狗也在互相传递这个好消息,吵个不停。也不知这阵势把它们吓的还是冻的,猪仔一个个本能的在哆嗦。

  分猪是采取抓阄的方式,按人口分的,分到我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们用袋子把猪背回去的,一共是十头,亲戚有不养猪的就给了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我俩背了好几趟,大的有四十多斤,小的有二十几斤。这些白给的猪,还能让我多挣一部分钱。兴奋得我一宿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我家那些猪和往常一样还是哭着喊着要食吃,那些扶贫猪有的在睡觉,有的蔫头耷拉脑也不吃几口食,我们当时就以为是路途远折腾的,也许不适应环境,过两天就好了。

  事与愿违,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几天过去了,有的猪自从来到这儿就没吃过一口食呀!我才知道出事了,可能是有病猪,我们养猪户一致反应这种情况。我就赶紧找兽医,天天打针,怕把我这九十三头猪传染上,因为我这些猪有的马上就可以出栏变钱了。吓得我每一天都在观察他们。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这些猪也不吵不闹了。这就像歌厅一样,不吵不闹就意味着倒闭。因为是那些扶贫猪带来的病菌。

乡里领导知道这事每天都到各家各户走访,帮助我们想办法。有治疗价值的,尽量治疗,减少损失。就这样,兽医满街跑;小狗旺旺咬;家家都闹心,吃啥啥不亲;药盒扔满地,谁都不放弃;兜里没有钱,赊着能咋地。通过几天的医治,仍然没有一点起色。每天我都得拽出几头死猪。病情愈演愈烈,我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一个个的破灭了。我那些肥猪死得更惨,正在吃食时,就口吐白沫张几个跟头就死了。在这种打击之下,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开始恍惚了,满脑子都是猪。就连晚上做都被我那些猪吵醒。党的政策是好,也不知道是哪个级别的领导没落实好,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因为我家投资最大,养得最多,我的损失在全村是最大的。

  没办法,怎么也控制不住病情的发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全村的猪都死差不多了。乡里领导对此也束手无策,最后只好把每家死猪的数量都记录上,按数量和重量包赔损失。对于这种处理方式,我们也只能默默接受。

  一天下午,我看见警车开道,后面紧跟着几个四轮子,车斗里拉了满满一下子死猪,仔细一看还有活着的,骨瘦如柴地还从死猪堆里往出爬。路的两边站满了乡亲们,我问这是干啥?他们说拉到草甸子埋了。说这是传染病,怕影响到人。

  就这样一车车的猪被拉到离家十来里路的空地上,用抓沟机抓一个大坑,把猪扔在坑里浇上汽油烧了,然后埋上。这一车车拉走的不但是猪,而是我们百姓的血汗;他们埋掉的更不仅是猪,而是我们百姓的希望。

这一段时间,我们村乌云笼罩。哪个屯子的路口都有警察把守。不分白天昼的,里不行出,外不行进。害怕病菌面积扩大。

  有一天村干部们带着警察,还有一伙儿人到我家来了,每个人手里拿着两米左右的铁棒子,开着四轮子,一下车直奔猪圈,打开门就把我仅剩下的几个母猪往出拽。看到这情境,我疯了似从屋里冲出来挡住他们。我乞求他们放过我的猪。其中有个干部冲着我说:“别激动!别激动!”我冲他喊了一嗓子:“你们都抄家了,我还不激动呐!”

实际上我也知道这几头母猪不能恢复往日的健康了,因为这一段时间不吃不喝,瘦得像鲫鱼干儿了,但我舍不得呀!我还梦想着有奇迹出现。我的养猪业还能东山再起,但这只是幻想。这时我冷静了下来,心想这毕竟是染上病菌的猪啊!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损失影响大局呀!

就这样,他们把我的猪拽到门口,几个人就用铁棒子狠狠地往猪的脑门上打,吓得我躲在猪舍里不敢看,这个事实我接受不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的猪就倒在血泼中,有的还踉跄的往起爬,好像在求饶,也像是哀求我救救它们!我实在控制不住了,再次冲出来。他们棒棒好似打在我的脑门上,话还没说出来,我就晕倒在地上。乡亲们也掉下了理解、同情、无奈眼泪。人们把我搀扶到屋里。

  按照他们的意愿,猪被拉走了,人们也都散去了。猪没有了,整个人崩溃了,我此后一病不起。猪没留住,人又倒下了。我天天打吊瓶,头不梳,脸不洗,吃不下,睡不着,寝食难安,面黄肌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又何尝不想像我的猪一样,医治无效,把我的一切带入坟墓一起埋掉。在这种情况下,乡里的主要领导每天都来探望我,安慰、理解、鼓励,给了我很多希望。

  猪圈冷冷清清,一片狼藉。我用来给猪取暖的炉子,倒在地上。那十来节炉筒子,都分了家,还被踩扁了。还有我喂猪的塑料盆子,也没有幸免,碎片遍地都是。猪的屎尿随处可见,墙上挂满了霜,栏子里的门大敞四开着,我的一切希望都化为灰烬,所有的努力和汗水都付之东流。

  我这半辈子就原地踏步走了,就这次迈了一大步,还没迈出去,倒退了回来,好事变坏事了,这回是把我彻底“扶贫了”,没挣着钱还外债累累。

  事情过去的两天之后,李对我说:“猪哥哥”还活着。“怎么还活着?”我的希望的小火苗在灰烬里微弱的燃气了。李接着说:在你晕倒的时候,猪舍里还有两头猪没有处理,其中就有“猪哥哥”,在我的争取下,和“猪哥哥”的健康状态,因为它有抵抗力,没染上病,就这样“猪哥哥”还活着。我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下地就往猪舍跑,“猪哥哥”听到我的脚步声,就哼哼着赶紧把爪子扒在栏子的墙头上,用嘴来够我的脸,用它的语言向我诉说着:我们这个原本健康幸福的大家庭不知犯了什么罪,把我们斩草除根了。我摸着它的大长脸,泪水落在它脸上,心底悲喜交加!

亲戚们听说“猪哥哥”还活着,都劝我把它也交给村上,还能得到点补偿。而且母猪都没了,养着它也没有价值了,就是赔钱。听到这些话,我感到一阵心痛,这就是往我的伤口上重击了一拳吗?我很理解他们的用意,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我绝对不能让“猪哥哥”这样惨死,我要养它,有我吃的,就有它吃的,我要把它养到老死。

  虽然我们把“猪哥哥”留了下来,但是它却是一天比一天的瘦了,还总是闷闷不乐的,也没有了往日的精神头。我想它也是失去“亲人”过度悲伤,每天都在想它的“妻儿”,在痛苦中活着。接近一年“猪哥哥”也无声无息地死了,我和李带着沉重的心情,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把它埋掉了。

写到这里,我不知不觉又一次掉下了眼泪。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此情此景却还是历历在目,我又有无数个夜晚,无数的场景再重试,可见这件事对我打击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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