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影空人心

（一）

云淡风轻的午后，我靠在窗台边，窗台上,是一杯热茶。

茶是自然是我自己泡的，因为父母都还在上班。这不是我第一次喝茶，但这次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味道，拿不准是什么。从前，我也常自己泡茶喝，不过那是大多是为了熬夜提神，草草的把茶叶往水壶里一扔，便忙着做别的事去了。那时候最喜欢的莫过于茶包，茶包一扔，热水一浇，十分钟后即可喝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只不过，那会儿泡出的茶，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这次的茶，绝对是我泡过的茶中的极品，也算不辜负我的辛苦了。我敢发誓，我从未这样精致的泡过茶，二十多道工序，才炼出这碧绿的茶汤。我呷了一小口，味道出奇的好，入口微苦，而后回甘，定然是一等茶。我没怎么学过泡茶，仅有的一点知识也来自于书籍。然而，今天的茶，却实属上品之列。

为什么呢？

我把杯子往窗边推了推，借着午后和煦的阳光，我看到茶叶在水中翩翩起舞。舒展，摇摆，旋转，这些来自江南水乡的草本植物在热水中复活了，活得更精彩。碧绿的水，深青的叶。杯中茶，一种淡淡的芬芳。

然后又感到奇怪了，难道只有今天的茶才这样好吗？不会的，茶都是一样的，水都是一样的，连茶具也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只有今天的茶才会这样呢？

也许以前的也是这样的罢，我想着，只是从前我没注意到罢了。随即反应过来，从前泡茶，大多用茶包，茶叶都在茶包里，怎看得见。即便不用茶包，也是图快，三两分钟就拿起来一饮而尽，茶还没来得及散开，又如何看得到。

想到这一层，便豁然开朗了，想要好茶，便不能怜惜时间，假如只是图快，那便不能出好茶了。

只是这样吗，我询问着自己。

大概是的罢，至少目前是这样的，我回答了自己。

我呷了一口茶，只觉得一股暖暖的热流从口腔一路而下，到胃，到四肢百害。

（二）

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品茶。前文已经说过，我喝茶是当做兴奋剂的，没有人品味兴奋剂对吧，所以我没品过茶也就不算什么咄咄怪事了吧。

从前我每次喝茶都是像喝药一般，死死的盯着茶，然后一把抓起来咬咬牙一饮而尽，最后嘴里只剩下苦，青涩的苦。

今天没什么事，那就好好品品茶，体验一下这份一直在身边却从未品味过的美味。

我从未想到过茶的味道竟如此奇妙，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融入了泥土的芬芳，融入了茶园中的鸟语虫鸣，融入了采茶女欢快的歌声，融入了制茶老师傅一丝不苟的眼神。味觉一层层展开，同时也在我如同止水的心上一层层的涟漪。我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友，抑或是朝思暮想的情人。

呷一口茶，含在嘴里。我觉得我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绿油油的茶树，看到了带着红头巾的采茶女，她们正唱着歌，看到了忙碌的小茶工，他们心里正酝酿着丰收的喜悦，看到了木板搭起的用来制茶的茶棚，美味就在这里发酵，看到了正在品茶的白衣秀士，他的脸上是满足的神情。我觉得我做了一个梦，是关于茶的梦。

我把舌尖轻轻的摇动，让每一个味蕾穿过口中的茶汤，茶确实很苦，苦是植物的共性，但茶的苦又不同于青草或叶子或中药，不是那种令你浑身战栗的苦，不会苦得让你横眉立目，五官挪移，只是微微一点点的清苦，悠远，绵长。

（三）

看着面前的茶，忽然想起陆羽。

陆羽是汉代的茶学家，世称“茶圣”。史书上说他相貌奇丑，而且是个孤儿，从小被一个老和尚收养。老和尚教他精研佛学，日后成为一代高僧。

假如陆羽真的按老和尚的想法发展下去的话，那中国的茶文化就要减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幸好，陆羽渐渐长大，也渐渐懂事了，他发现儒学比佛学更适合他，于是向老和尚提出下山。老和尚当然不会同意，但陆羽却是软磨硬泡，甚至在念经时偷偷读儒家经典。老和尚无可奈何，只得说：

倘若你能沏出一壶令我满意的茶，你就可以下山了。

陆羽自然是喜出望外，当即沏了一壶茶呈了上来。可老和尚只是摇了摇头。

陆羽不死心，第二天又试了一次，老和尚仍然不同意他下山。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如此。其实老和尚就是打了一个马虎眼，他来判断茶好不好，进而决定陆羽能否下山，可他明明不想陆羽下山，又怎会说他的茶合格。可陆羽仍尝试着，好多天过去了。

有一天，陆羽下山放牛时遇到了一位种茶的老婆婆。后面的事，野史中颇有争议，有的说老婆婆指点了陆羽沏茶之法，有的说老婆婆和老和尚认识，去求了情，老和尚才允许陆羽下山。总之，最后陆羽下了山，学了儒，研究了茶，写出了茶经。

说实话，我不大满意最后的结局，陆羽下山还要老婆婆帮忙，日后怎能写出传世茶经。在我看来，老婆婆只是点化了陆羽，使他进一步明悟了茶的奥秘，进而沏出了一壶好茶，打动了老和尚，成功的下了山。

至于所谓的奥妙，在我看来，应是对沏茶目的的理解——沏茶是不应存有功利思想的，是不应具有具体的目的的，只是为了沏出好茶而沏茶，这本身，亦是一种享受。

于是忽然明白能沏出好茶的另一个原因了，那就是沏茶的目的地。从前我喝茶，只是为了熬夜提神，茶于是成了提神的工具。以这样的想法，这样的目的和这样的心态去沏茶，自然沏不出好茶。

（四）

午后的阳光，斜斜的射在茶汤的水面上，于是在对面的墙上，形成一块径寸的光斑。太阳移动着，光斑也移动着。于是，时间就被一点一点的拉长，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