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的红杜鹃

亿万年的海底，蕴积了亿万年的孤寂。一个人间的精灵，在海底沉睡亿年，那亿万年的孤寂浸满了她的全身，更浸透了她的心。为了赴那恍世的相约，她渐渐苏醒。于是，她带着这样的孤寂上岸。

她在离开海平面的一霎，岸上的桃花在山崖开遍。海湾与内河的交汇处，两只比翼的鸟儿，在水里自由祥和地把水波轻划。平静的海面，犹如土地钻出了草芽儿，她，就这样离开孤寂的海底。去寻一缕人间炊烟。

她仿佛记得这个人间。于是，她悄然身变，化蝶翩翩。飞舞着找寻，茫然中等待，期待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把那难以承载地孤寂抛远，与那曾经的相恋相见。

万丈红尘，在一个阳光满在的早晨，又多了一份期待在这人世间。

山的茂密，山的深远，山的沉寂，山的神秘，遥不可及的山的深邃。大山的深处可还有那白蛇娘子般的故事？把那美好的故事写在树梢，滴在叶片，流在山泉？

山是海的房子。只因水去了，孤独留给了山，水却去得很远很远。

山是故事的海洋。在那山的深处，在那不明的古洞里，似明似暗的山火，点亮了白狐与人间的故事。正如一点一滴的山泉汇入了大海一样，这样的故事就从大山里流淌到人间。

而他，在大山里已经太久！他见过海枯，他见过山石一片又一片的腐烂。他见过无数次的花开花落，他见过海洋随着岁月变成一点一滴的云雾就这么升上了天。他想着心底的她，想着恍世前那一次在匆匆擦肩时的诺言：如有来世永生相恋！于是他在山最高处的树尖上翘首期盼，期盼着她能在一个不特定的时间出现。

是太阳追逐月亮，还是月亮把太阳追赶？沉睡无语的是容纳了无情与相思的海与山。她在云端飞，他在树梢盼。

又过了一个亿年！

山说：快了！海说：还有一年！最后山与海同说，他不变，让她变成杜鹃。经过这次考验，一年以后，让他们永世相恋。

几度山花开，几度春潮落。无法计算的岁月更迭终于换来了他与她在今世的一次擦肩。

蝶儿轻舞，轻轻地落上了一个花瓣。她是那样轻，那样静，生怕扰醒了芸芸众生，把这次美丽的邂逅打乱。

他的期盼，留在山颠。随着风儿吹过，随着花香飘远。这让她能远远地闻着他的味道。这味道是那样地熟悉，那样地亲切，那样地留恋。

终于，她确认是他了。那个亿万年前就有过约定的他！他还是那样英俊，他还是那样伟岸。她兴奋地飞起来，那个停留的花瓣也为了她的兴奋叫醒了所有的山花共同灿烂。山成了花的海洋，成了百花怒放的、涌着花的波涛的山。

他也看到她了，一只飞着的蝶儿。他看到她在盘旋，他看到她还没有说出的语言。她用飞舞的身姿，写着他们曾经相约的诺言。他看着突然间全部盛开的花，看着她动情地盘旋，他陷入了困惑：小小的蝶儿，是曾经的你吗？

她突然记起。亿万年前那场相约就是在这个人间。她要告诉他：我们曾经擦肩，约好了今生相恋！可是，蝶儿，却无法说出人类的语言。

他看着蝶儿，想着那个相约的誓言。是你吗？

蝶儿盘旋着，似乎她只能用这尽力飞舞出的符号代替爱的语言。她竭尽全力地飞着，在那高高的大山之上，用自已的身姿抒写爱的语言：是我，是我，是我！

然而，这是亿万年后的人世间。他最终还是没有读懂她的语言。最终，她承受不了随身带来的孤寂，当她耗尽了身体最后的思念，蝶儿，慢慢地，落上了他的肩。在她临别的瞬间，感受一下她久盼的他的温暖。此时，海洋留在山底最后的一滴水，化成了他的泪，升上云端。

海还是海，山还是山。他把蝶儿葬在了花间。一只天外的鸟儿飞来告诉他：明年的春天，你去亲吻一朵最美的红杜鹃。那样，山里就可以升起你们相恋的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