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鱼儿，我的乡亲

村南有一条小河。

我独自漫步在河沿儿的小路上。春光明媚，和煦的暖风吹在脸上暖洋洋的。河水虽算不得清澈，毕竟比起前几年来，算是有了转变，不再是污浊的黑水了，不再泛起让人恶心的气味。河里的水草也冒出了芽儿。河坡上的草虽还一棵棵支支离离的，乍望去，也黄绿如茵了。小河两岸的树是承包给村民的，前年春天开始种植，去年又补种了一些，今年都成活了，现在已长出了嫩叶儿。

蛙声再起，告知人们一年的劳作又开始了。我循着蛙声向水边走去。河水随着春风的吹拂，水面荡起了一层层涟漪。我很好奇那鸣叫的蛙儿在水里的样子。我慢慢地向前走，看见了，那只鸣叫的蛙儿，它用两只前肢扒在一只枯黄的草芥上，后半身及两只后腿浮在水里。随着涟漪的波动，它也在随着颤动。它看到我了，离开草芥，滑动四肢向水里游去了。忽然，我惊奇地发现——河水里竟然游着几条自由自在的小鱼！我仔细一看，是几条小鲫鱼在杂草丛中游动着。它们摆着尾巴，悠然自得地嬉戏玩耍，时而相互追逐，时而在草芥处捉迷藏，时而露出水面，那小嘴一翕一合散发着诱人的神韵。久违的鱼儿啊，在这条河里我已有二十年没见到过你们的身影了！

那是90年代末之前吧，这里每年的夏日，河水清澈，绿草婆娑，鱼儿很多。“春争日，夏争时”，麦收过后，乡亲们抓紧利用河水灌溉田地，争着抢着播种玉米、谷子、豆子等五谷杂粮，栽种红薯……这时候，河岸上的抽水机，连夜不停地突突突地叫着。河里的水少了，老少爷们就争着抢着在河里垒泥坝，淘水捞鱼好不热闹。嘈嘈杂杂的欢笑声传得很远，妇女孩子们听了，也兴奋得乐开了花。我也曾多次参与这盛会。扛着铁锨，拎着俩水桶，先把水淘到水坝外边，再摸鱼，摸完了，就挖泥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逮了半桶鱼，还有一桶泥鳅呢！一条条的小鲫鱼也就是一拃长，泥鳅却肥得很。这时我发现身边的老少爷们，简直就是一个个泥人，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子，赤着双脚，从头到脚满身黑泥。此时，我们这些摸泥鳅的人才是一条条大泥鳅呢！午饭和晚饭时，村子里飘逸着泥鳅的香味儿和鲫鱼的鲜美气味儿。

记得是98年初，村西来了一“知名企业”。才开始，没引起村里的人们注意；有一天，人们发现河水变红了，河里成片的鱼死了，漂浮在水面上。乡亲们三三两两地去厂里找他们说理，“慈善的老板”承诺不再往河里放污水了；可是，他们挖了深沟，把排水口修到了河底。每到晚上的时候，难闻的气味令人窒息，能把睡梦中人憋醒，早晨就有大量的死鱼漂浮在黑红色的河面上；但,——后来死鱼也没有了。

村里的头面人物们，还有一些一向老实巴交的汉子们聚拢到了一起，研讨怎样把这厂子赶走。那天晚上，难闻的气味照样弥漫了整个村庄，村委会的喇叭招呼老少爷们集合。200多号人拿着铁锨，掂着棍子，一起到了厂子里，把他们的生产设备砸了，有几个人受伤了，警车来了。几天后，厂子搬走了。

可是，小河的噩梦却没有结束，上游的黑水来了，接连不断地涌来。无奈的人们不得不用这样的黑水浇地。“远看是棉垛，近看是泡沫”，抽水机再次叫起来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壮观景象”。河里的水草见不到了，鱼死了，泥鳅摸不到了，两岸的树也渐渐死光了，污水流过的地方连草都没了；只有顽强的小麦一年又一年地在污水浇灌下实现着连年增收，也增加着村民们癌症致死的数量。

今天看着河中游耍的鱼儿，心里不由泛出了一种哀怜的感觉。可怜的鱼，它们的生命力如此的顽强，在这种泛黄的水里顽强地生存着。有水就有鱼儿，它们出生在这里，或是随水游到了这里，但它们无法再随水东游到海，它们还没死，于是它们在这里顽强地生活着，似乎是快乐地生活着。我的鱼儿啊，我的父老乡亲！

晚上，我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我又和老少爷们到河里抓鱼，挖泥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