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人老梦难老——写于五十生日之际

2015-03-03 21:53 | 作者:林泉风吟 | 散文吧首发

小镇人老难老——写于五十生日之际

固县寺,听到这个名字,你的耳畔是否会荡起悠远的钟声,伴着夕晖里最后一抹光影,把你引入缠满蛛丝灰影的往昔岁月中。

不知这名字缘何而起,也许是因为东西汲河在这里汇聚的关系,一个颇有慧根的得道高人欲把衣钵托付在这里,于是化缘四方,广积善财,请神筑庙,引得四乡八里纷至沓来。他们烧香拜佛之余,也顺便于道旁兜售些地里出的物产,手里做的活计,换得两个小钱,贴补家用。积习成久,寺庙周围就有人结庐而居,人烟渐渐稠集,遂成市集。

还清晰地记得小时候,舅舅们白天在生产队里做活,晚上偷空坐着黄桶(打鱼人用的椭圆形的木桶)到河里下卡子下沟,五更再收回来。因为是“私有制”,逮的鱼大人不敢去卖,我就隔三差五地被派差,到固县寺去卖鱼,酬劳是可以买一块火烧馍,所以我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

现在,这名字除了从七八十岁往上的老人嘴里,很稀罕听得到了,所有人都习惯于叫它现在的名字——固镇。改革开放以后,被连年的洪灾祸害得饥不果腹的固镇人纷纷出门求财路,还真就把小小的鹅鸭羽绒,做成了一番不小的生意,固镇这名字远远近近愈加响亮了。

1984年,我中师毕业,被分配到固镇小学当教师,那时的学校就是原来的寺庙,我当时的宿舍就是庙里的大殿。高高的台基上矗立着一座两层砖木结构、五个开间的楼宇,名号响得很,叫“北大楼”。“北大楼”廊柱高举,檐角飞扬 ,青瓦罩面,气派轩昂。我那时十八九岁,还是个愣头青,没见过什么世面。我站在台阶下面,仰望大殿,魂儿都被它镇住了。我想象着从前大殿上明烛高挑、神像威严,殿下香烟缭绕、人头攒动的庄严场面,好久都缓不过神来。

整座寺庙规模着实不小,栋栋房屋一律灰砖砌基,夯土为墙,圆木架构,青瓦敷顶;雕琢精巧,做工细致,布局规整,风格统一。前后左右四个院落,区划分明。可以推想,当初修建它时所耗费的时日、人力、财物一定不同寻常。

庙里的神像器物早已在破除四旧的年代里被一毁干净,连院里许多口古井也一律填平,只留下空洞的屋宇,还有几株粗可合围的老梧桐,守望着寂寞晨秋暮。寂灭即空,尚能佐证的,只有教室里还能见到的一些被砌进墙里的黑漆抹面的高大石碑。记得有一块碑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工整小楷 ,镌刻的都是捐助人的名字、款物,如此郑重其事,可见信仰的虔诚,奉献的热忱。在这样的环境里上课,会感到空气中飘荡着一些特别的东西。当学生都很安静时,会觉得有些肃穆,有些神秘。

当时的小镇,除了这一处大寺庙院外,纵纵横横还有几条街,大抵都是明清时期的建筑式样。当街人家多是两层阁楼,上为居室,下为店铺,面街门墙、窗户一概木质构造。早晨开业,拉开门闩,再顺着上下槽道卸下铺板,一家家敞亮的店面就可以招徕顾客了。八九点钟,赶集的人都已回乡务农,街市消歇,各家上好铺板,只留两扇门开着,又俨然一户寻常人家,打扫洗刷已毕,便停停当当地过起了日子。幽深逼仄的街巷里,不再是紧张的忙绿和喧嚣争执,而是安安静静的,偶有三两行人、娃哭狗叫而已。男人们安闲地凑在一起抽烟拉呱,姑娘媳妇们则吆喝着结队去河里洗衣淘菜,笑闹声、捶衣声听得很远,能逗得赶路人都要停留张望几回呢。

岁月匆匆,人事恍惚,寒暑交替,三十多载过去。现在,当做小学的寺庙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宽阔的大街,两旁林立的楼群,还有几株瘦弱的桂花在风里抖抖瑟瑟。老街还有一部分残存着,却没有了从前的热闹光鲜,竟像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歪歪斜斜,喘喘嘘嘘,似乎随时都会跌倒,再也爬不起来的样子了。

新建的街道扩大了几倍,道路宽阔敞亮,铺面富丽堂皇,各种时新的商品琳琅满目,连城里的大超市也开始入住固镇,但一些传统的生意也依然兴旺。蒸炸店里还在卖着油条、糍糕、火烧馍、绿豆圆。烤烧饼的,撑着一把大号油布伞,无论春,都是一板一眼、默默无声地做着咸甜两味的炭烤烧饼。赶集人买一块刚出炉的焦黄喷香的烧饼,抹上一点葱油烧制的豆瓣酱,咬上一口,外脆里韧,鲜香咸辣,牙齿用劲,脚下似乎也更有了劲。烧饼的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只是烤烧饼的人已经换了音容了。

小镇偏僻,小镇的人却勤劳耐苦、精明干练、还很善于经营。借着政策的东风,小镇人走南闯北贩卖羽绒,逐渐富裕起来。这不,年关到了,挣了钱的乡亲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有了钱,出手阔绰,添置物产,购买年货,一时间市井如潮,街上人流车辆拥挤不透。做生意的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赶在这个季节赚他个盆满钵满。从早到晚,集上乡下,车来人往,络绎不绝,时时、处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似乎对每家每户来说,今年都是一个富足年。

也许,例外的只有我们这群在小镇坚守了几十年的乡村教师了。我们做不起生意打不来工,发家致富与我们无缘。看着同龄后辈买车置房,家业越滚越大,徒有羡鱼之份。吃过晚饭,撇开闹市,几个人结伴在乡村公路上散步,聊起小镇的变化,既由衷地高兴,又不免添些酸楚。心里感叹着时代的发展、国家的昌盛、人民的幸福,也由不得患得患失,心有不甘。我们倒不是那么在意财富的多寡、地位的高低,难堪的是孩子没车没房,要多受苦了。

按照阳历来算 ,今天三月三日,恰是我的生日,没有庆生的习惯,中午到老姑家喝了一点小酒,下午在电脑前把昨天开头的这篇文字完成,也算是一个很好的纪念了。更何况有那么多朋友送来的祝福呢,在这里溪流要真心地谢谢你们,也祝你们健康快乐!今天生日,要特别的对母亲说一声:感谢您的养育大恩!

晚上,和一个同事在镇里开发区的公路上散步,今天又是正月十三,月亮已经很亮了,路两旁又都是太阳能路灯,把个公路照得比白天还亮堂,连两边田里油绿绿的小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走在这么漂亮的乡村大道上,看着两旁一座比一座气派的厂房,小镇从前的光景已经模糊成月亮后面那一片散淡的乌云了,思绪也似那月空上的乌云一般忽明忽暗,散散乱乱的。

唉!一念未歇,小镇未老人已老。冬去春归,往夕如隔一梦,只是梦酣更深,不知醒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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