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日记一

（一）

小雨缠绵，天空阴霾，傍晚的南方田野间一片黯淡的蓝色。我住的木楼只用了简单的隔板分层隔开，夜幕降临时，搂过木栏窗口，可以看见美人靠对岸的山野中间一片灯火盎然之色。这时总会有一个男人站在美人靠的左边木兰之上眺望对岸的灯火，连续几日，夜夜如此。

我来到这座古镇之上已有一星期之余，十天前一个晴朗的下午，我从父亲的旧仓库中淘出一辆破旧自行车，我将它擦拭透亮，推到风雨桥头的秃头老板那稍作修理，第二日便自信满满的一路向北骑去。在这之前我没有去过任何地方，甚至连自己的小县城都没有出去过。要不是那日父亲喝醉了，跟我说起他少时远游的故事，我想我不会对远方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

入夜，雨势渐大，寒风凛冽，冰冷的雨透过木窗的细缝打进来，我将床推离窗边，引来楼下一阵谩骂。南方的雨季就是如此，一连下着好一阵都不会停。那个男人每天从夜晚八点一直眺望到十点，在美人靠上用塑料杯做的烟灰缸抽完半包烟，然后才回到我隔壁的房间。这天，他同我一样将床推离窗口，楼下依旧是一阵谩骂……

狼牙似的月若隐若现在浓淡不匀的云层中，悲戚的月光洒进灯火通明的山间，夜风中的雨带来稻田间的蛙声，远方的山脉沉默在浓浓的黑暗中。

（二）

“你在看什么？”

“嗯……在看灯。”

“那有什么好看的？”

“会有一些好看的……嗯。”

我和他在木楼下的茅屋饭店里喝着当地的米酒，酝酿似乎要说着什么。

“你知道他们说那山上有很多野生动物出没，而且，在这里打猎只要不引起火灾是不犯法的……”他对我说。

“啊……这我知道。楼下的阿妈每次说起她的丈夫时都会看向那座山头，那里有一间草屋，是专门为了打猎而盖的……该死的天气让人哪也去不了。”

“嗯……”他轻轻的回答。

阿妈告诉我古镇每个星期日都会赶集，那时就热闹非凡。附近乡里的、城里的，很多人都会到这里来或卖或淘宝贝。她拿出一个犀牛角对我说这是她上一次赶集时淘来的。现在正挂在堂屋的正中央，似乎是用来祭祀，还是镇压什么似的……

风雨桥的木栏上坐着许多抽着旱烟的老人，沧桑的皱纹在他们沉默时就表达着许多丰富的故事。我目送着披着雨衣的男人进入那座山，然后坐到一个老人身边，抽起纸质的香烟。

（三）

雨停了，路面被雨水冲刷得淅淅沥沥的，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阿妈告诉我她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们进入到另外一座山里，阿妈的儿子今年二十一岁，和我一般大，头天刚从城里回来祭山的。阿妈给我穿上胶制的水桶鞋，然后走到山林中央的一片枫树林中，阿妈的丈夫和儿子开始采集树下的菌类装进竹篓里。阿妈则对着许多的枫树看，看了一颗又一颗，在大片的枫林中走来走去。

“这一棵是我的女儿……”阿妈指着一棵幼小的枫树对我说，眼里饱含泪水“那一棵是爷爷……”

阿妈从布包中拿出木鼓，在枫林中翩然起舞起来，嘴里开始唱着听不懂的歌曲，

远方的山脉被云雾围绕，我想起那个在山上的男人。下山的时候阿妈的丈夫告诉我那山上现在有路面被雨水冲垮，树木四面倒塌，情况很糟糕，我不禁为之担心。

我离家的那天早晨，父亲告诉我：如果一个人在外遇见了什么奇怪的事，那就把它当做平常的事。世界那么大，没有什么事是不平常的……

（四）

在阳光初现的早晨，一脸污垢的男人终于从山上归来。他牵着一个穿着一身银饰异装的女孩女孩的手，这天夜里他们不再站在美人靠上眺望远方。

楼下的风雨桥上传来妇女与男人对唱的歌声，细腻悠扬，远方的稻田在夕阳下如油墨画一般的静止沉默……

第二天男人背上背包带着女孩走了，阿妈的儿子给我送来饭菜。菜里充满米酒的香气，天空的云层消散，露出蔚蓝的一片，如同被均匀的抹上了油漆。

吃过早饭，我骑上破旧的自行车，离开了古镇。

父亲充满醉意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我的耳边“那时候，这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五）

“我们是蚩尤的后代……”阿妈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