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殇

2014-12-07 16:30 | 作者:白桦树 | 散文吧首发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天涯暮云碧”、“纷郁出清晨”。云,总是以美的身姿在古今诗文里被赞颂和欣赏。

感受云的美,是我十五年前第一次坐飞机去海南。

飞机一会像是往蔚蓝的海洋深处进发,一会又犹如在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的皑皑白上飞驰。白云轻轻牵动着我感觉的神经,在我惊奇的眼神里它张扬恣意地不断变幻着它的姿态,似一片片扑来的白羽,又如片片棉絮,要把你包藏,温润你在空中显得有些孤寂心情,把你的思绪对着蓝宝石般的天空进行一次告白。再看进入视野的那一片云,好像一群群兴高采烈随你奔跑的洁白的羊群或形态各异温柔的狮群虎群,远望天际,突兀地耸起一座山峰直入苍穹,云朵被狂风撕扯出几条哈达般云在峰顶和山腰处缠绕。天上与大地如此的相似又如此多姿动人。飞机在天空翱翔,不仅感觉是在吉祥的护佑下在空中穿行,而且感受到灵魂站在了高处。远望天空如宝石般湛蓝,俯视大地,田野村落,城市与工厂一览无余。白云一会使你神情舒展,让你在它宁静的港湾安然休憩入眠,一会让你激动,促动你策马疾驰,在广袤的草原抚育和壮大洁白的生灵。我真想把自己的头探出窗去,去体会、探究浩瀚广袤的天空之中生命的神秘与白云的圣洁,那里饱藏了孕育万物之气,涌动着润泽大地水木清华的精灵,这时我感到自己的萎缩与卑微了。

童年,当天空每天进入眼帘的时候,它并没有让我如痴如醉,只觉得它是生活当中空气和水一样平淡自然,像太阳月亮每天都会与人相伴,如时间一样不会消失不会改变。云彩是蓝天精心织绣的裙边。记忆中的天空只有晴、多云、晴间多云和阴单纯的气象,或晴或阴,都能看到天空的湛蓝,阴天或云水相接,或连绵细,或瓢泼大雨,雷公电母藏身其后施术作法,都是云彩给予的舞台呢。

“一片火,两片火,太阳出来晒晒我”,嬉戏青山绿草间,捉了蚂蚱和蝈蝈,便在山间小溪里尽情凫水,周身的热量被溪水带走,和小伙伴哆哆嗦嗦地将自己放倒在河边草地,盯着天上的游走的云彩虔诚地祷告,云彩一准就把阳光赏赐与你,让你在懒懒的意念中枕着虫鸣入眠。晚间的云更是无限的魔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那时我不敢晚间独自出门,我恐惧偶尔会看见草丛深处一两双盯着我的绿莹莹眼睛,也惊颤于怕遇见奶奶讲的伸着长舌头的吊死鬼。当天空无云或是雨过天晴之夜,抬头仰望,灿烂的天河在人们寂静的心情里斜插着滔滔奔腾而去,倾泻着对云彩的呼唤和感激,人在酣睡中无忧于云彩有所伤害。当无云的夜晚,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在天河的照耀下,靠纯洁的云彩的静谧掩护玩耍,捉萤火虫,把它们连成一串,绑在我的额头,去敲人家门引诱他出来,好恶作剧。秋天一过,可以看一个个南去的雁阵在云端飞过,清明一过,南来的燕子在云中穿梭,衔着泥土在屋檐下筑巢……天空洁净,云彩美丽,给人安详,赐人以福分。我曾为《彩云追月》沉醉,也曾为“不识庐山真面目”的迷人景色而感慨。

十几年里,我的情绪丈量了云内涵和外在形态的演变给对我感官的刺激,愈来愈强烈感到悄然消失一些动植物的影子,它以加强式的频率冲击我既不现代又不原始的思想镜框。

再次在飞机上看云,是十年前去新疆。天山的雪与云之间隔了一层灰色,云的姿色和我的心情一样,都蒙上一层压抑,没有产生在圣洁当中沐浴的感觉。看沟壑和山川,在天空悬浮着的微小黑色颗粒,如覆盖了薄薄的黑色薄纱,但程度已经依稀,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如老人褶皱般的山与谷。不想十年后,天空和云的恶变竟如此急剧,回到乡村祭祖,想重新捡拾过去生活的片断,草丛里让我胆颤、曾经交流过的绿莹莹眼神已然消失,萤火虫神秘光亮和“人字形、一字形”的雁阵已不重现,耳鼓也没有蛙鸣来敲响,田畴间不时飘起农药刺鼻的气味,曾经的溪流似大病中还需哺育婴儿少妇的干瘪乳房,乳汁也不再丰沛,装过农药的废塑料瓶、垃圾和病死的家畜尸体堆积在河畔,发出的阵阵恶臭,农民不再把农作物秸秆当作饲料和用以炊事,而是在秋收之后在田地直接焚烧,有毒的气体在整个曾经淳朴的小村上空弥漫。生活在城市的人,似乎没有车就被视为贫穷,上学的孩子,身躯肥胖却不愿骑单车或步行,会很潇洒地扬手打车制造尾气,而我们成年人每天不为天空制造有毒气体,心灵便无处安放。天空给人类清爽的空气,人类却给她毒气;天空给人以生存空间,人却给她雾霾。在办公室久坐,我不时被饱含着一氧化碳和其它废气熏得头痛,夜里时不时被一家造纸厂偷偷排放的废气熏醒。那是追逐利益产生的毒气,是被金钱毒化了的心灵制造的道德垃圾,充塞了我们的生活,把本来纯洁的天空变成了垃圾场。“雾霾”、“PM2.5”、“沙尘暴”,这些令人胆颤的名词随工业化向发达挺近的步伐的加快,被强行发明出来塞入落后的词典,像定时炸弹,与每一个人的生活相伴,上班途中一个个猪嘴般的口罩削弱着人性。于是,每逢天气状况稍好一些,我便会暂时逃离城市虚伪的装点和毒气包围,去山林当中呼吸一下带有农药气味的空气,听天空与自己心灵的对白。

当我今年初再次坐飞机去南方,我在整个旅程看到的天空和云,令我无比震惊。飞机升空时就像一头钻进黑灰色的布袋,飞行时,一会遇到滔天的浊浪,从后面以排山倒海之势咆哮着把城市摩天高楼和绿色田园全部摧毁,一会飞机遇到较强气流,颠簸着又进入深不可测、浊浪翻滚巨大山谷上空,机身抖动着,似乎黑色气旋在吸着飞机往下坠落,并担心本该离地面很低飞行的们想摆脱地面毒气而抬高飞行高度与飞机相撞,我感到被围困在地球毁灭的末日当中。

凭感觉,飞机已经在楚天之上,我感慨于“千里烟波, 暮霭沈沈楚天阔”的纯洁的天空。再过一会,飞机该经过庐山。但可以断定,覆盖于庐山的真面目的晨雾,一定不会洁净。好在人们对面临的危机有了一定认识,想善待自己了。可是天空还能否重现萤火虫与天河相呼应的景致?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