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秋天背起回家

2014-11-03 07:47 | 作者:思念家的味道 | 散文吧首发

我跟在父亲身后走下稻田,弯下腰,用一种近乎顶礼膜拜的姿势,向成熟的稻子鞠躬。满田的稻子一如待嫁的新娘,羞赧地低着头,兴奋而急切地等待我的迎娶。有清晨的风轻拂而过,它们立即用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相互传递问候,表达心情

镰刀是我探访秋天的媒介,我以朝圣的心境挥动镰刀,与稻子作最亲密的接触。它们先是一阵触电般的颤栗,而后幸福而乖巧地倒伏在我的臂弯。我把它们成把成把地收割,而后又一扎一扎将他们规则地堆放。清晨的潮气里,它们以其特殊的手势向我示好,潮潮的稻草叶儿不断地扫过我低垂的脸庞,扑伏倒下的谷穗不时地摩娑我的臂膀,就像是相恋的人在一起自然而然地眉目传情,耳鬓厮磨。

身后堆放的谷穗渐渐多了起来,我放下镰刀,将那些稻穗把子掂握而起,走到一种名叫“板仓”的古老的脱粒农具面前,将它们高高挥舞而起,而后再重重地落在板仓壁上,在有节奏地“嗵、嗵”的撞击声中,那些金黄色的颗粒簌簌地从稻草尖散落。

脱离母体的金黄色颗粒浑圆厚实,灿烂诱人。糙糙的谷壳里裹着的是白晰丰满的大米。小时候,我们称之为“粘米”。父亲说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顿顿吃上“粘米”饭,天天喝上“瓶装酒”,土地和汗水将这些当时看似不切合实际的愿望变成了现实。“这土地养人啊!”父亲抓起一把金黄的颗粒,像是在和我交流,又像是喃喃自语。

有谷穗似调皮的孩子在还没有脱粒之前挣脱了稻草的约束,溜到了板仓之外。父亲就像在召唤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饭那样,怜惜地一一将他们拾起,而后用手将它们捻落。金黄地颗粒如断线的珍珠般从父亲的指尖地滑落,与他古铜色的面庞交相辉映。

与谷粒分离的稻草被一堆又一堆地被零乱堆放,而后又在父亲粗糙的手中顺从地被一把一把地扎起而立,站立成这秋天的原野里最后一道直立的风景。这些看似已没有生命的稻草,却成为了田野里最富有生机的守望者。

渐起的阳光将秋晨里的潮气渐扫而去,却将汗水一颗一颗播洒在我们的脸颊和脊背,和着飘飞的稻草尘絮,在我们的额头、面颊、汗浸的衬衣上勾勒出一道道劳动的痕迹。

累了,歇一会吧,父亲说。于是我们便坐在那些还没有被扎起的稻草堆上,父亲习惯性地摸出别在腰里的旱烟袋,装上一锅旱烟,狠狠地吸上一口,再浓浓地将烟雾吐出。在一吞一吐之间,贪婪而惬意地享受着劳作之后的片刻安逸。我则拧开水壶盖,对着壶嘴“咕嘟咕嘟”一阵牛饮。几只大胆的麻雀在田埂上试探着捡食一些遗落的谷粒。偶而有过路的村人,高声大嗓地打个招呼,说两句笑话。

那些还在等待迎娶的稻子,依旧羞赧地在田间展示着诱人的绰约丰姿。这秋天里最骄傲的植物啊,总用它最谦逊的方式释放着它的绝代风华。

一锅烟吸完了,父亲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收收吧,该回家吃饭了,父亲说。我们先把地上零乱堆放的稻草全部扎好,再用竹筐将板仓里的谷子收起,装进带来的背篓里。别看这不起眼的竹制器皿,可是迎娶谷子回家的花轿啊!装起满满地两背篓,我们相互帮着将背篓背起,一前一后,我们父子俩将又一个沉甸甸的秋天背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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