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祖母

儿时的仲夏，入夜微凉依偎着祖母，天真的遥望着星空，那迢迢皎皎的河汉在幽远的苍穹中熠熠微澜；扬起稚嫩的手,指着天空中最亮的一颗，发问着一些从未经见过的好奇。慈爱的眼神，温柔的耳语，谆谆的讲述着在儿时看来最动心的传奇。而我听到兴致处，一边挣脱祖母的怀抱，一边要去那遥远的地方找寻故事里明眸善睐的仙子和那神奇的境遇。祖母一边哄着把我唤回来，而我趴在她早已佝偻的背上，继续着那美好的向往；她来回轻缓的摇晃着身子，一边轻抚着我的背脊，只一会便随同那美好一同沉沉睡去了，梦里祖母身影依然......

梦终究是醒了，而祖母也带着对孙儿的无限爱怜；走去了曾经故事里的天堂。在遥远的天国之上是否祖母也幻化成了那天空耀眼的星河只一点，在静谧的夜空中是否还在垂爱着那个曾经的懵懂少年。

想来祖母已经离开十二年了，岁月轮转，却不曾带走那依旧深深的依恋；只是此刻，思念再也寻不回那往日的温暖依靠，任凭它飘落的毫无着落，如断线游丝般无处寻觅与安放。每每忆此，顿觉一种失落的怅然，几番挣扎的苦涩，还有那梦里祖母的慈爱脸庞与隐约的步履蹒跚。

还记得祖母的倍加疼爱：在那个年代里，不知祖母怎么总是能有一些糖块，放在她的宽大衣袖里，来到祖母屋里总是甘甜的滋味；后来干脆就跟着祖母一起住，任凭父母怎么叫回去睡也不肯，只是当时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甜蜜’呢？一次，祖母自己也含了一块糖，我看见了嚷嚷着也要；而只剩了祖母嘴里的一块，眼见着我泪眼濛濛，她便拿出塞到了我嘴里，顿时破涕为笑了，祖母也轻抚着我的额头一遍遍；而那种令人流恋的温存惬意再也没有了。只留存在记忆的尘埃里，任凭一遍遍的拂拭，强抵着时间的流水，把她深深烙印于心，牵系一生。

祖母虽疼爱却不溺爱，尽管不识字，却懂得最平凡也最深刻的人生至理。那是在五岁的时候，村里没有幼儿园，基本上村里的孙辈都是由祖父母带的，因为父母还要为一家的营生在黄土里刨生活。

一个平淡的下午，又到了炊烟初升的时候，瓦蓝的天莹莹亮亮，恣意的云如轻纱般舒展，漫漶的如此自然；阳光的也变得温和清亮起来，近处的云也被它映照的通红一片，投射出绚丽的霞光，轻抚着过往的牛羊，也为素朴的小村带来别样的欣喜。云儿也在不知不觉中游移着，变换着，由近及远，如同一场盛大的剧目却演绎着村落的小小传奇。此时村里的炊烟开始缓缓升腾了，清蓝的微烟随风飘散，似乎那天边的云也在愉快的接纳着，一同走向天的那端.....此刻的祖母也早早生起了火，开始为田地晚归的父母以及我们准备着晚饭。吃饭的间隙，我把馒头的外层都剥离，只吃里面的瓤；父母没说啥，祖母顿时不高兴了，虽不严厉却收去了往日的慈祥，急声让我把扔的那些吃了；平日哪里见过祖母如此的严肃，先是一怔，继而便是大哭；毕竟还小，至今记得祖母说的大意：庄稼人的粮食，哪容得浪费，这是造孽......说完便把我扔的夹到自己碗里。

随着渐渐长大，祖母也时常跟我说起她年轻时候的往事。是啊，她老人家从出生就赶上战乱与流离，为了逃避饥饿的威胁，举家在不定的迁移中饥一顿饱一顿，甚至有兄弟姊妹饿死途中，这些儿时的深刻记忆深深影响了祖母；而成家后把六个子女含辛茹苦带大，经历了一生的操劳。对于祖母那一辈人也许是命运的不公，从日寇侵华到国共内战再到新中国六十年代的大饥荒无一例外都赶上了，但他们依旧顽强乐观，依旧在属于自己生命的征途上勇往直前。当然祖母也会跟我说起那时的许多趣事，而这些也早已被时间的流水冲刷的模糊不堪，只剩下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留存心间。

祖母拄着拐杖的步子越来越缓，曾经的些许青丝早已银丝纤纤。终于不管是谁，不管是喜怒哀怨，在时光的面前都成了平等的一员；没有卑微与高贵，没有辉煌与不堪，都经历着她的时空隧道走向另一个世界，而挚爱的祖母也安然睡去了。只期盼着祖母在另一个美好世界，没有战乱，没有饥饿，重新来过她曾经憧憬着的人生华年。

走过匆匆的童年，满是祖母慈爱的陪伴；时过境迁后，没有了往日的悲伤，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心里的慰藉，只是空空落落，似浮萍一般徘徊飘摇着，无处着岸。有时会想祖母为何不再等等那时幼小的我，好让我来得及给她一些卑微的宽慰，而如今却只剩思念。思念有时翻搅着心绪，而梦里便是与祖母的相逢。我深深的知道祖母定在那遥远苍穹之上，璀璨星河一点；守望着孙儿的悲喜离欢，星河里那特别的一颗，而只有我能分辨出她的耀眼与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