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小记

我的房东是个爱种葫芦的婆婆。每年。婆婆都是春播葫芦籽，秋收葫芦瓢。小院中间那两株搭架葫芦经了春风吹，受了下雨淋，到初霜时节，硕大的葫芦一个个便由青变白。藤离蒂落。婆婆将它们一个个摘了，齐齐放入铁锅中煮；接着锯开，掏瓤，刮皮。晾干，一扇一扇送与东邻西舍。

每当满架葫芦生机盎然时节，我便常常在葫芦架下看看书，喝喝茶，悠然自得。邻居350号正上初二的女孩小青，也爱来这里串门，在葫芦架下做作业，闲暇之余，我们便从繁茂藤叶的罅隙间望着蓝的天，白的云，顿觉心旷神怡。

这时候，婆婆多半搬着高马扎坐在一旁，被皱纹包围的眼睛眯成两条缝儿。

这一日，我正与婆婆为葫芦松土，小青的父亲来找婆婆。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原来是要婆婆跟儿子说个情，叫小青到厂子里做学徒。婆婆愣了半天，才说：“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啦？书念得好好的，学哪门子徒？”小青父亲嗫嚅道：“一个闺女家，书念多了也白费，还不如早早挣钱养家，初中不毕业就不毕业吧！”婆婆说：“怎么，不读书的苦你自己还没吃够呀！前一程子，你是又摆弄大棚菜又养香菇，为啥总弄不成？还不是肚里没墨水儿！跟你说，不读书的人，好比那不使粪水的葫芦，成不了瓢哪！”

350号不吭气了。

后来我就听说，婆婆给小青家送了钱；再后来，婆婆又叫儿子帮忙联系农学院，请了教授帮350号弄起了新的蔬菜大棚；大棚菜长势极好。

………

秋天，又是葫芦收获时节，婆婆手里举着一扇瘪了边沿的瓢对我说：“原打算送西院一扇瓢的，要罚他，就送这一扇吧，叫他长个记性。”

我很惊讶，这位老教师，七十高龄竟如此风趣。

恰巧，小青父亲要出门，婆婆迎上去。

我站在房檐下看。

婆婆擎着那扇瘪瘪的瓢，冲着350号教训：“拿去，记着，孩子念书的事，不许反悔。忘了，就看看这瓢。”说完爽声朗笑，震得街筒子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