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音

2014-03-09 10:32 | 作者:安然 | 散文吧首发

年岁既长,左耳有疾,顿觉右耳可贵起来,就想:如其亦成了小摆设,天地间一片死寂,日子也就不成日子了。呜呼,岂不悲哉!

我一向对声音是敬畏有加的啊!

莫扎特,多么有作为的作曲家!普天之下作曲唱歌者何止千万,两耳失聪仍能弄出音乐者屈指可数。就服气这个老莫,缺了耳朵,怎么就能凭着记忆谱出天籁妙曲?大艺不凡啊!先天之灵秀!静下来一想,哪有许多玄虚呢?究其实,也还是起源于感觉。真切的感觉,最初的感觉,多么的重要!若是先天失聪,对声音行同陌路,断不会有那么好的曲子出自老莫之手的,最初的真切的那份感觉多么的重要!

我们来这尘世的第一声啼哭,大约差不多。没听说谁唱了一首歌谁吟了一首诗,大家很平等。同一条起跑线,没说的。典籍却又载:世有异人,脱娘胎即大笑,长成则旷世奇才,云云。出母腹而狂笑?从生理学角度似乎不大可能。婴儿习惯于母腹的环境,乍一出来自有许多不习惯,而况世间颇多凄风苦,瞻前路而茫茫,不哭两声作为多灾多难的人生前奏是不大合适的。人,都是做着美来受着痛苦去的;八千里路云和月,一路风尘着实不易,若想少受苦,就该自己快乐。音乐和舞蹈也许就是这么产生了吧。

音乐是快乐的源泉之一。

世间乐器凡有皮有型者可击可打;有丝有弦者可弹可抚;而一个“弄”字概括力极强,无论何类乐器无一不是人用身体的某个部位弄出来的。多才之人甚至可以手脚并用同时演奏几种乐器,从他动作出的音响看,很难说是弹奏击打出来,唯一个弄字可以周全。此为艺,非大能而不可为也!乡间有擅乐器者,凡有眼之物皆可吹。某日作客妻丈家,偶遇门前有鼓乐。乐兴一发不可收拾,便对了拴牲口的石鼻子吹奏起来,众大骇,惊诧莫名。却原来他嘴里含了柳哨。本原的童戏竟倾倒了听众,赖于原始之声耳!

音乐,素为我所。奈何生性不敏,便言不得好。乐器亦然。家中有女儿备电子琴一架,闲来无事,生非去弄,弄出的响动是电声,曲子乃作曲家的杰作,听来竟走腔走调。一样的美味佳肴,出自不同的厨师之手,高下始见。自不嫌弃倒还罢了,偏偏声音是比光传播慢得多的劳什子,因为其慢,也就持久恒远,聒噪了别人的清静造就了噪声的污染,其罪大不可赦。遂常常愧怍不安;不去弄吧,又无聊之极,实在两难。高山流水觅知音,真的知音又在何处?

真美之音来自天籁。

不必沉溺鼓乐喧天;不必陶醉笙歌管弦,大自然之音美不胜收。晴空一鹤唳;万山水流声;江河波涛涌;野田虫豸鸣——听见了吗?越是原始的越是简单的声响越流淌着人类原始的感受。蝉鸣蛙噪,搅扰了无数童年梦,至今回味却回甘出逝去日子的厚重。阡陌田塍人家也许正是在这天籁之音中品咂出庄户日子的那份温馨与恬静,现代化的工业噪音早晚是人类的灾难。

真美之音来自民众。民有乐事,必奔走相贺。盛世祥和,免不了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古代帝王与民同乐以示升平。20世纪中叶,曾提倡音乐走入民间,以便汲取营养,丰富音乐创作。当时做法虽难免失之偏颇之嫌,却也大有益处。这本身就告诫人们:凡事不能想当然。当年闹土改,刘少奇就说,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划成富农了?在东北,三十亩地绝对是贫农——他是在倾听民众心声之后说这番话的,要说善于谛听天籁之音,他老人家可算一个吧。这当然是更高境界的倾听。普遍意义上的倾听假如融入了人的个性张扬,那将是多么令人惬意的事情!以草棍画走兽;以锅灰扮包拯;以镜子照日月;以樊笼装鸣;以良心击节奏;以软声对友朋。人和之美偕之柔声,凡夫俗子弄出的响动与神圣的天籁之声合了节拍,多么好?

我们浮躁了吗?是,有一些。追根求源首先得问文化人,得找上层建筑。现如今,文学艺术影视作品大张旗鼓鼓噪着走出国门,却连个正经题目都起不好;连个像模像样的故事都讲不囫囵,难怪前作协主席王蒙指责中国作家不善于讲故事。那么弄音乐的呢?老一辈渐渐力不从心,新一辈不肯走老路,就独出心裁另起炉灶。整天无病呻吟作牙疼状,哼哼唧唧腻腻歪歪喟叹男女相悦,永恒主题百年不变,除了情欲就是爱欲肉欲,让大家想点别的好不好?人人都像你似的吃饱了撑的瞎捉摸,正事还干不干了呵?靡靡之音充斥耳鼓,离婚率居高不下;金婚不是这一代人的最爱;西方人厌倦了性解放,有钱的国人却在思量换老婆;一切向钱看齐了,老夫少妻成时尚;繁华落尽总是空呵,胡乱叫唤什么?——还不如一夜蛙鸣啊!

诗圣杜甫五十岁耳鸣眼暗,挣扎九年后去世。仅仅活了五十九岁。逢了由盛转衰的乱世,没办法。生前的诗作许多倾注了对民众疾苦的悲悯之情,代表了民众的呼声,那是真正的天籁之声!大唐朝有名有姓的的诗人两千多位,首屈一指者还是杜甫和李白。

清代画家王士慎一目有疾,曾治闲章曰:“尚留一目看梅花”,颇有些诙谐调侃气。而今余有一耳不聪,也欲刻一闲章道:尚留一耳听天籁。遗憾的是,无才无术无书无画无处可用,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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