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飏

腊月的阳光，温煦而明媚，柔柔地照在我的身上。也就在一闪念之间，突然很神往，神往那山壑间清泉的潺潺流淌，神往那清脆的鸟鸣流啭在林间。随着思绪的起伏，心头便滋生出欲出游的愿望，心境也随即变得清朗。

发现自己爱上了旅行，总渴望于投身那些山水的神秀中，一股脑儿地将所有的抑郁情绪释放；渴望决堤自己的悲伤，一泻千里地流淌；渴望游走在遥远的异乡，聆听山间松涛阵阵，轻嗅陌上花的芬芳；亦或听古刹钟声，数寒江渔火，参悟禅心岁月，坐拥尘世苍凉。

周立波说：旅行，不过是从你活腻的地方去别人活腻的地方。或许，我们所热衷的旅行，并非全是为了看风景，而是为了一种释放。沿途能见到何等样的风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收获一种心情。奔波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的心都会倍感疲惫，我们都需要放松自己紧绷着的神经，重新获得能让我们继续前行的正能量，而这正是我们旅行的意义之所在。

可我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工作的繁忙，一如既往；生活的弦，依旧绷得紧张。于是不得不静守独处的时光，以一纸文字，构筑出心的殿堂，恣意奔放，热烈张扬。年轻的时候，曾如一颗蒲公英的种子，撑起伞儿随风流浪。那时的自己，厌倦漂泊，渴望安定的生活。当某天扎下了根，渐渐地，却开始羡慕鸟儿的自在飞翔，尔后，默默怀念曾经的漂泊时光。那些曾经如风一般的自由，一次一次冲击我的念想，于心头激荡。

我向往着能像三毛那般流浪，一直行走在心灵漫旅的路上。但我终究不能成为一只展翅的鸟儿，即使当你告诉我你已到了距离我更近一点的地方，我也只能无奈地遥遥相望。大连，于我而言依然是遥不可及的梦里他乡。

你说：再不来见我，我们就都老了……

可是，我不能像三毛那般，可以为心中的橄榄树流浪远方，尽管一次一次，我的心在梦里飞到你的身旁，但醒来后，我不得不依旧在原地怅惘。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细细将那些过往怀想，在回忆中品味，品味那些逝去的青春，那些繁花似锦，那些细雨斜阳，那些唇齿之间的地久天长，那些别离的幽怨哀伤……

还会有谁，能在我生命中最美的年华里，轻轻走进我的心灵，细细诉说那些缱绻的誓言，缠绵絮语那些悱恻的情话？还会有谁，能以如水般的柔情抚慰我的情伤，让我甜蜜幸福而不忧伤？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竟如鬼使神差一般，我一个人再度来到惠山古镇，同样的一份寿司、一杯卡布奇诺，不同的是游览路径，看到的风景虽不尽相同，但心境却是相同的。小溪绕山岨流，嶙峋怪石欹斜，水曲长廊的尽头，有一群美院的学生在写生，也许，又一个落寞的人成就了他们画笔下的风景……

走在古镇里，我见着了阿炳的塑像，黑黢黢的身子茕然孑立，默默承受着岁月的寒霜。阿炳将一生的情思诉诸于两根弦上，忧伤的旋律便是阿炳内心抒吐的无助凄惶。月光似水，静影沉璧，二泉的泉水和着音乐静静地流淌--在无数个那样的夜晚，阿炳描摹着看不见的月光，这样的守望，竟成为一道最卓越的风景。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每个人都是一个扑满，需要不断地以情感去填充，却永远不会有被填满的时候；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缺口，需要不断地以思念去修补，却永远都不会恢复如初。无论是喜乐还是忧伤，我们的故事映在别人的眼眸里，便也成为一道炫目的风景。卞之琳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正如此时的我，行走在山水间，不知不觉已成为了别人的画中风景。对于你，是否我也只是装饰了你的梦？

年少时的我，总是醉心于凄美的爱情故事，总幻想着自己若能成为其中的主角，纵是曲折跌宕，纵是凄婉断肠，那也是幸福的，至少故事的情节是那般的荡气回肠。而今时的我，竟已于不知不觉中走入故事，成为其中的主角，如此想来我也该是幸福的。

幸福，原本充满缺陷；完美的爱情，便该以悲伤的结局收场。

有时候我会想：像我这般人物，该如何去容盛爱情的存在？是该粉碎在激越的碰撞里？还是该消淡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亦或是在茫远的精神领域里坚守一种卓绝的守望？显然，我更倾向于选择后者。

在现实中，我永远都只能做我自己，一种身份，一份责任，无从摆脱，无可逃避。当情感的浪潮一度掀起狂澜将我淹没的时候，也曾想过挣脱樊笼，去为自己活着，哪怕只是一天，但理智最终战胜了感情，因为我们的人生所肩负的，何止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更包含了一个基本的准则。

身体走不到的地方，记忆在恒久守望，我将那些有你的过往小心地折叠收藏，爱情在绵邈的岁月里地久天长。你我的爱情，是一幅巨幅画卷，我为你空出大片的留白，而这段留白，涵盖了我对你的所有想象。你的眸，是我今生难以抵达的海，那一汪湛蓝，便是我灵魂栖息的天堂。

也许，此生能为自己带来抚慰的，永远都是心间流淌的文字和那些记忆中永不消逝的过往，当然，还有我对于那些不曾演绎过的故事的畅想。随着年轮的滚滚飞逝，青春已离我越来越远，随之远去的还有我们曾经对于未来的构想。

在这个苍苔与新柳同生的古老都城，想往会随着雾霭山岚的消褪而淡去，而苍老的痕迹却日趋明朗。四季繁花，葱绿江南，在这个落花与残雪同在的季末，且容我用文字来描摹爱与思念交织的湮远时光。

心，悠然远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