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雨

雨滴在倾斜的屋顶上，似乎要滴穿瓦片融进屋顶的土里，女人跟水亲，雨跟土亲，雨是为了土才落下来的。于是雨包裹了这个村落，湿润的空气里依稀可以看见被麦绿萦绕的山，麦子是种在山上的，呈梯田状，跟这个村落的形状完全相同，一层一层的，同一层住的村民更加亲密。

雨一直在下，从午后开始，轰隆隆地响过几声雷之后就开始下了。雨从屋顶的瓦片上落下来，像一条一条的亮白的线，书上说那叫断了线的珠子。

雨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家里的土井里都积满了水，拨开井盖的时候，里面晃着个圆圆的大月亮。井是村里的福，有井的人家就不用挑着水桶到山涧里去了。

下过雨的村子，一切都是清亮的，连自己的呼吸都觉得变得柔和起来，似乎只是这空气就可以把人的五脏给洗干净了。被雨水润过的土地像刚洗过澡的女人，芬芳动人。不像城市，与雨交融之后，剩下的只是腥臭和车辆跑过后溅起的污水，我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人宁愿向往这样的城市。

我痴迷于这里的用土，用杵子一点一点修起来的四方的墙，用瓦片做的倾斜的屋顶，以及院落的结构。一般院子里是是上房，下房，厨房。如果是比较古老的院子，那里面的房子是用上好的木料做的，涂上了深红的漆。门和窗户都有简单的镂刻。有的院子里，在大门的左侧会有一个高房，也就是比其它的房子高两倍，需要上很多个台阶。站在上面，可以大概地看见村里的全貌。

房子是不能乱住的，上房用来住老人和放祖先的灵位，祭奠祖先。下房是家里最年轻的夫妻住的。关于高房，我一直不是特别清楚它的含义，但我想了几家有高房的，大概是家里的老大一直住着的，我记得叔叔家的大哥住在高房里，曾经的那个邻居家的老大也住在高房里，待结婚的时候就搬下来，可是他一直是光棍，也就一直没有搬下来过。

我总是觉得这里就是大西北的一场江南梦，也许西北的风和土吹到这里之后就栖息了下来，开始做自己温柔的梦，一场江南梦。

因为现在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忌讳，所以我这次来，他们便应我的请求，让我住在了高房里。说实话这场大雨真是下到了我的心坎里了，我激动了整整一下午。雨过了，太阳微暖，彩虹横跨看空，所有的一切都是惬意的。我想，每个人的生命里都应该有这么一场惬意，学会享受，体会清幽，忘记纷乱，忘记忙碌。

我整天都待在高房里，因为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这座特殊的房子，我想我一定要待够了，用俗语说就是要待饱了再离开，可是我也知道，这里我待一辈子都是不够的。

我穿着亮白的宽松睡袍，站在高房的门外面，看着这个被雨沐浴过得世界，所有的烦恼都不见了，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那些我一直拼命要抓住的目标，此刻都变得渺小，那么不值，那么可笑。

第二天清晨，洗漱完，出去到路上活动的时候，又听到了一件小时候在这里听过的事情:那个女人跟着邻村的男人跑了。那个女人跑了，在夜里。于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私奔这件事以"跟人跑了"这个词的身份在我的脑海里开始扎根，这是我听过的最私密，最会被人唾弃，也是最刺激，最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事。主要是因为那时候自由恋爱还是一件私密的事，即使是在学校里。恋爱私密也是因为家里的老人是完全的保守派，说起来，这也是村里的一个特色，老人完全保守，妇女处于半保守状态，年轻的孩子，尤其是上过学的，已经完全开放，但他们还是坚持进行地下工作，因为实在是扭不过老人，承受不起村里妇女的舌根。于是，女人跟人跑了是一件最受说悄悄话的妇女欢迎的事，她们坐在路边上，一堆一堆的，干着手里的活，说着别人的事，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