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立冬刚过，老天爷就给了人们一个下马威。东北，西北都迎来了今冬第一次强降雪。阴沉寒冷的天气顺势南下，使鲁中连续几天都被这股乍寒的气流所包围着。虽然如此，人们该出门的还得出门，不可能都懒在家里。

周末的缘故，凯德广场门前来来往往的车辆明显多起来，沃尔玛超市里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买菜的购物的，，无不趁着周末空闲的时间，都一股脑地涌进商场超市，像一只只辛勤工作的工蜂一样，一会儿聚集在这边，一边又涌到另一边，忙碌得不得了。

昨晚，东平上网上得实在太晚了，以至于早晨睁开眼时已经八点多了。东平赶快穿上衣服起来。儿子的房门依然紧紧地关着，想他整天风里雨里地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回奔跑，很是辛苦，赶在周末美美地睡上个超级懒觉也很正常。

和往常一样，东平吃过早饭后便骑上自行车出门了。自行车是妻子前几年刚倒下来的，虽然外表旧了点，但平时东平勤快，车子保养得好，骑起来没有一点问题发生，自我感觉还行。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家里的零星采购正逐渐被东平一个人承包下来，妻子稍微松快松快，抽空到父母家多跑几趟，尽些儿女孝心罢了。

凯德广场有前后两个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正门的稍大些，可以停放自行车，也可以停放汽车；后门的停车点小一些但有车棚，只能停放自行车和电动车等小型车辆，下雨下雪的不至于将车子淋湿，东平喜欢将自行车停放在这儿。无论哪个停放点，都赫然竖着一块“停车免费，丢失自负”的大牌子，老远地便映入眼帘，很是醒目。

一看见这大牌子，东平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在这之前，东平已经丢失了两辆崭新的自行车了，投诉过商场，也向附近的派出所报过警。人家商场便以这“免费停车，丢失自负”为理由脱了干系，派出所倒是派人来查看了解过，但都是简单做了一些笔录便没了音讯。东平的自行车终究也没追回来，打那以后，东平每次来出门购物都是自己加倍小心，才使这辆“新”坐骑至今安然无恙。

车棚里已经停满了车辆。东平好歹寻了个空儿，将自行车硬生生地塞进去，确认锁好没有任何遗漏后就直奔超市而去。后门不比正门热闹，人员也较少，但凡有行人经过或是驻留，只要一打眼便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东平当前脚刚踏进超市感应门的一瞬儿，便惊觉到一丝的不对劲。

车棚对面的门口处，摆放着几辆顾客用过而闲置着的购物车。购物车旁，一正玩弄手机的男子引起了东平的注意。该男子上身穿一件黄色的夹克衫，下着一件蓝色的牛仔裤，四十不到的年纪，留一小平头，体格壮实，尤其是该男子脸上有一斜长的略带紫色青痣，令其个人特征愈发明显。东平在意的其实不是该男子的长相如何，他总感觉反常的是他的行为。但凡有一辆自行车停进车棚，他就有意无意地瞄上几眼，手机在掌间，眼光在车棚，很像自己前几次调取丢车监控记录时所看到的情况。东平遂即在靠近门边一修表柜台旁停下来，边装着等人的样子，边悄悄观察着门外男子的动静。

壮汉仍兀自把玩着手机，偶尔地向门内望上几眼，沉着得倒使东平不安起来。

东平想，如若壮汉不是窃贼，大不了浪费自己的一会儿时间罢了，如若是窃贼该怎么办？倘若壮汉行动起来，单凭自己瘦弱的小身体怎么能对抗呢。喊路过的行人帮忙吗，现在这个年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看热闹就算了，没有谁愿意往自己身上揽麻烦。不行，得想一个稳妥的办法才行。东平紧张地思索着，他甚至于想到武侠电视剧《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使用的“乾坤大挪移”的绝世武功，也想到警匪片里勇斗悍匪的公安英雄，可自己什么都不是，连东平自己都觉着这想法天真的有些可笑。冲动是魔鬼，冲动只能令后果更严重，东平不停来回跺着步子，修表匠时不时投过几眼莫名的眼光。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超市里不有保安吗，为什么不寻求保安的帮助呢。灵感乍现，令东平瞬间便感觉眼前一团光明，胸襟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主意一定，东平迅速跨出超市的大门，径直奔监控室走去。超市的监控室位于后门的北侧，约有十几米的距离，以前东平丢自行车时曾经来过，而且来来回回走得次数多了，对凯德广场的内部结构也已经非常熟悉。经过壮汉的时候，壮汉仍兀自拨弄着掌中的手机，看起来没有任何紧张和迫不及待的表情，想必短时间内不可能下手行动。

监控室门前，几辆运送货物的车辆整整齐齐地停放于超市运物通道间，正好遮挡了东平和壮汉的视线，不至于惊扰了壮汉。东平使劲叩打了几下监控室厚重的大门，没有一丝的回音，东平又连续叩打了几下，仍不见动静。正当东平满脸失望地转过身要离开时，监控室的们却轻轻开了。门里挤出一张胖胖的脸来，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或许是我的敲门声惊醒了他的美梦。东平赶紧上前，将刚才的情形向这位胖保安描述了一遍，希望他把监控画面调整到后门附近，注意注意壮汉的可疑情况。胖保安看看我，又转过头看了看被车辆阻挡着的超市后门，显然不愿自己惹这麻烦，可能又怕我向超市投诉不好拒绝，勉强应承下来。

东平刚转过身，胖保安便重新关紧监控室的大门。 东平也能理解胖保安的不情愿。这隔三差五的，超市门前丢失自行车电动车的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派出所都不愿管，你让一个商场保安怎么管，但碍于职责，人家也不得不答应着。其实，东平并不奢望保安能亲自动手抓窃贼，哪怕是喊上两声，对于自己不也是莫大的支持吗。监控室这边告知完毕，东平又跑到正门广场，找到一正在来回逡巡着的保安，将情景又重新复述一遍，这位保安年龄虽然大些，但答应的却是相当痛快，给了东平莫大的精神支持。

东平迅速返回后门时，壮汉仍在拨弄着手机，但眼睛的余光已经急切地搜寻起下手的目标了。只是东平的又一次返回，又一次破坏了壮汉马上下手的机会。

随着超市感应门的自动敞开，东平顺势迈步走了进去，仍回到靠近修表柜台附近的位置。虽然超市保安的允诺不一定牢靠，但此时东平却感觉到一股正义的力量，正在自己的整个身体里滋生蔓延。只要这厮胆敢伸出罪恶的双手，他就会饿虎扑食般冲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恶贼踢翻在地。东平的眼光已不再游离脆弱，两道犀利的目光就像两把利剑似的，注视着门外的一切，仿佛要刺穿所有邪恶的伪装。他想自己是侠客佐罗，他不再相信自己还是那个软弱的东平了。

门前的过道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依然匆忙，像深秋徐徐飘落着的枯叶，刚刚委身大地的怀抱，瞬间便被一阵风儿裹挟着，飘向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人们谁也不会注意到，在这门里门外，在这或明或暗中正展开着一场无声的较量，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门外的壮汉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用眼睛的余光装作无意地向四周看看，转过头又望向超市里面。当壮汉的眼睛碰到东平愤怒地目光时，明显感觉到壮汉的身体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便迅即游离开来。不大一会儿，壮汉又转过头来，两道歹毒的眼光也射向东平，想以此吓住东平。东平毫不示弱，剑眉直竖下，犀利的双眼就仿佛两团燃烧着的火焰，靠近谁谁就马上毁掉一般。此时，东平仿佛感觉空气都已经凝固了，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平静，是大战就要开始前的宁静。

壮汉被彻底激怒，就像发疯的野狗，夹带着一股邪风，没朝车棚方向走去，反而径直朝东平走来。显然，壮汉必须得清除自己行动路上的一处障碍。东平越发感到了情况的严重性，虽然架势上暂时还看不出任何的变化，但此时东平的内心，已经开始剧烈地突突起来，慌乱起来。东平匆匆忙忙走过的四十年来，这是他平生遇到的最棘手而复杂的事情。此时此刻，他多么盼望着胖保安能及时出现啊，哪怕是正门的老保安能咳嗽两声，东平需要这样的支持，只有这种支持，东平正义的火焰才能燃烧起来。十米，八米，五米……，东平浑身变得僵硬起来，两个紧握着的拳头正渐渐渗出汗来。

忽然，东平的肩膀被有力拍了一下，身体随着轻微地震撼而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小步。东平的脑际一片空白，他仿佛看见壮汉正挥起巨大的拳头，雨点般地向自己砸来，他连招架的力量都没有。可即便如此，东平没有感到一丝的疼痛，相反，自己的耳边却荡漾开一阵熟悉的笑声。

“东平，你在这傻站着干啥呢？”不知何时安阳悄然出现在东平的身旁。

说话的空里，壮汉和东平擦身而过，两眼仍不忘恶狠狠地看了东平两眼后，瞬间便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啊……，是你啊”东平大梦初醒一般，惶惑而感激地看着安阳。

安阳是东平从前的邻居，是驻地某监狱的一名普通管教警察。两家都住在热力公司小区，是名副其实的家属。因媳妇们都在热力公司上班，孩子们大小也相仿，串串门聊聊天便熟悉地兄弟一般。后来监狱团购房子安阳搬走后，又赶上东平工作调整，不像从前那样的清闲，见面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好在过年过节的，相互还能打电话联系联系感情，相互之间还不至于太陌生。不想今天竟在这儿相见，令东平既惊讶又感激。于是，东平将刚才的情形对安阳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行啊东平，看你瘦弱的小身体，看不出还是位忠肝义胆的大侠啊！”安阳佩服地看着东平。

“安哥，你这是取笑我啊，我啥样你还不了解。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还不被人家包包子了啊。”东平苦笑着。

“这次是有点冒险，但光天化日的，歹徒也不敢为所欲为的。下次如果遇到这事，你得喊上我，我替你收拾收拾这帮社会渣滓”安阳诚恳地说。

“还下次呢，就这一次就差点被人包包子，我可不奢望还有下一次”东平回答着。

“走，东平。咱兄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去喝两盅儿给你压压惊。”安阳微笑着说。

“这次真地不行，老婆今天包水饺，还等我买肉回去呢，你看都快十一点了，老婆肯定又要催了。”正说着，口袋里的手机果然叮叮呤呤地响起来。

“说曹操，这曹操就真地来了。”东平拿出手机在安阳面前晃了晃。“我家离这近，你还是喊上嫂子到我家吃水饺吧。”

“我看咱兄弟谁也别客气了，改天咱们两家一块凑凑，你看咋样？”安阳接着话茬儿。

“行，到时我还真地讨教安哥一两招呢。”

“快走吧，晚了弟妹又让你跪搓衣板了。”安阳调笑着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看着安阳远去的身影，东平的心情既复杂又兴奋。他不再过多地耽搁，跑到二楼买上肉馅也就匆匆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