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和她心中的佛

2013-11-08 08:12 | 作者:花开的声音 | 散文吧首发

落絮般的烟灰飘满祠堂,“对年”鞭炮的硝烟尚未散尽,透过红烛晶莹泪光和缕缕烟雾,婆婆的瘦弱身影、慈微笑乍然出现又淡淡远去。三鞠躬完毕,眼睛再次毫无掩饰地有了湿意。似乎这一刻才恍然明白,这世上最疼爱老公、儿子的另一女人已真的离我们远去整整一年了。

那么,虔诚信佛的婆婆,是否已随着缭绕的烟雾升入天堂?是否和她心中的佛朝夕相处呢?

婆婆没有经过正式入教仪式,她和中国无数农村老太太一样,对佛祖的信仰和崇拜体现在初一十五、逢年过节从不间断地烧香焚纸上。

第一次跟爱人回老家过节时,婆婆腿脚还算利索,忙前忙后地为我们更换干净被褥,找寻早已备好的新毛巾、牙刷、牙膏、鞋袜,捧出珍藏的各类零食、水果,又张罗了一大桌子好菜。这种贵宾似的待遇让我们很享受,我们沉浸在如日暖阳般的母爱带来的温馨感动中。可除夕过后,春节来临,婆婆一大早起来对我们说:“你们自己做早餐,我要忙我自己的事了。”我有些诧异,大年初一还能有啥事能比下厨更重要?疑惑中,婆婆已经忙碌开来:准备“三牲”(公鸡、鸭蛋、巴掌大小的猪肉一块),煮半成熟,苹果、桔子各四个装盘,红烛、香纸、鞭炮多份,然后在正屋门前、厨房门前、猪圈门前、族屋厅前、村中小庙里外分别祭祀。几个来回后,年初的头等大事——烧香拜佛终于忙完,瘦小的婆婆在寒冷的冬日里居然额头沁汗,且因忙碌、因兴奋而显得特有精神。我虽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但受此类事件的耳濡目染甚少,因为出生于书香门的母亲,很少流于形式,虽然春节也会烧柱香、焚叠纸,讨个吉利,但绝不会弄得这么隆重和繁琐。所以我在目瞪口呆之后,背地里嘲笑了爱人好几年。

结婚后,我和婆婆不在同一屋檐下居住,相处一直挺和谐。矛盾,是在孩子出生后渐渐滋长的。起初,跟随我到单位照顾儿子仅几天时间,婆婆就心神不宁,整日唠叨。一周后,婆婆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跟我商量,要回家一趟。一再追问,才道明实情。原来,婆婆之前曾去寺庙里求佛赐子,现在如愿以偿了,得去还愿,许下的承诺一定得去兑现,否则佛祖将会降罪。望着婆婆一脸的坚定,只能应允。都啥年代了,还重男轻女?再者说了,敢情我生个儿子还是她求佛的功劳?想想心里实在不爽。随着孩子慢慢长大,矛盾也随之增多:婆婆说晚出门得用男人的秋裤给孩子套头围脖,我说难看;体质不好婆婆请人画符用红布包了让孩子贴身包着,我说不卫生;生病了婆婆请“神婆”来为孩子摸头、孩子摔跤了她去“喊魂”,我说迷信。。。。。。

转机缘于一件小事。儿子一岁多的那年春天,我们一家三口去临武佛门胜地——东林痷去游玩,可回来当晚孩子就发烧了。婆婆问:“今天去痷堂,你们烧香了吗?”我摇头。东林痷粉墙黛瓦,连绵青山环抱其中,茂林修竹,环境幽雅,是踏青好去处,一向无宗教信仰的我怎么可能将享受自然和烧香拜佛联想到一块呢?婆婆急了:“你们大人可以不信,但带着孩子去了佛门胜地,就一定得烧柱香为孩子祈福避邪啊!”以前虽然有过分歧,但也仅是唠叨,这是婆婆第一次红脸高声说话。我也第一次没有因为婆婆的“迷信”而据理力争,而是陷入深思、反省中。孩子小时连续多日半夜无故哭闹,婆婆请人为孩子“消经”,当晚居然一觉至天明;一次爱人手掌严重褪皮,打针吃药均无效果,婆婆扯了三尺红布,回家进门时为其悬挂于肩,两日后居然痊愈。。。。。。尽管这些不一定有科学依据,偶然、碰巧因素占据其中。从未进过学堂、一字不识的婆婆,不懂什么先进教育理念,说不出更多的大道理,只是将满腔的爱意,以她的方式,灌输给家人。烧香拜佛的背后,看似迷信的背后,寄托着的、蕴含着的,是她对儿孙后代的殷切期望和深情祝福。替子孙着想,为后代谋福,这,也许就是婆婆信佛的原动力吧!而我,又有什么理由嘲笑甚至与之争执呢?

婆婆和中国无数老人一样,善良、体贴、淳朴、勤俭。婆婆不知佛教为何物,却深谙其精髓:“多行善事,福泽子孙”。婆婆将“善”付诸于行动中、付诸于为人处世中。她会将我们丢弃的石榴皮捡了晒干,作为村人腹泻的备用药;寒冷的冬夜,婆婆为流浪汉铺上干净的床。。。。。。当我们住房条件改善以后,婆婆不愿意随我们来县城养老,说老人“六十不留宿、七十不留餐”,怕给我们添麻烦;婆婆说我们在外上班赚钱不容易,反对我们为她买过多的东西,去世后为其清理衣物时,发现还有挂着吊牌、未拆封的衣袜。。。。。。

在天堂,或许婆婆已经成佛了吧。

至少,在我们心目中,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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