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半夏

2011-08-12 09:21 | 作者:雨点 | 散文吧首发

三叶半

年轻、充满朝气和活力的我,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然而就是因为这头乌黑的头发,让我经历了一些非常尴尬的场面。

大学毕业后我在本庄南家屯竞争上岗谋得一村秘书职位。这天中午,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也好似被太阳烧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我在镇里办事,突然接到村支书的电话,说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叫我马上回村里。

炎炎夏日,天气如火一般热,似乎蝉儿也在拼命催促我。等我赶到村委会时已是满头大汗,进办公室一看,哪里有什么紧急会议,只听室内的人发出一阵阵哈哈大笑:“看见了吧,头发都湿成什么样了?活像一只落水公鸡!看看我们,没头发多好啊!”话中带刺、悠然自得地在那儿搓着麻将的他们,一个个向我投来怪异的目光,莫非是想让我羡慕一下他们这些“地中海”们?说来也怪,村委会共七个成员,却有六人或多或少秃了头,那场面确实有点让我感到难堪,似乎有点无地自容,抑或隐约让我感到有头发却成了我的耻辱。

吃一堑,长一智。下午,我发现村委会办公室的墙上钉了六条钉子,于是乎,我偷偷地在墙上钉上了第七颗钉子,并把新买来的草帽挂了上去。我看着草帽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兴奋。晚上,村委会小组成员聚到了村口的福摆酒店,据说这里是村里商讨要事的地方。和其他村官一样,此时我没有忘记携带草帽。进到包厢一看,发现墙上已挂了六顶草帽,非常整齐,恰似一道亮丽的风景。我正准备把帽子挂上去,可是没有位置了。一场哄笑之后,只听村支书南全达说:“给他想个法子!”村主任南雨发一声令下:“服务员,拿条钉子来钉在墙上!”我回过神来才知道,是主任解了我尴尬的局面。

菜上齐了。唯一有着较多头发的村委会妇女主任南赦惠(不戴草帽的时候,隐约可见她的秃顶)端起了酒杯:“今天是南芽甫同志上任第一天,我代表村委会欢迎你这个搞业务的‘内当家’!”说完一杯白酒倒进了肚里,那南赦惠可是面不改色啊。此时我在想:我在村里没有家族、宗族势力,在这个政治舞台上,我得罪不起任何人。于是硬着头皮喝下了半杯啤酒。这时,副主任南任智给赦惠帮腔了:“芽甫秘书,你不能坏了我们酒席上的规矩啊!”话音刚落,赦惠就端起我没喝完的啤酒倒在我的头顶上,啤酒顺着我乌黑发亮的头发往下淌,就像是一根根小针扎进了我的心窝。我没有暴跳如雷,我也跳不起来,因为之前我听说过赦惠和全达的一些事情。接下来其他五个人轮流向我敬酒,朦胧中我感觉自己湿淋淋的,而且被吹捧得上了九霄云外。这天晚上我是被背到村委会招待所度过的。

第二天一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到了办公室。年迈的父亲见我没回家拄着拐杖到村委会找我,见室内一片狼藉,无奈地摇着头说:“世道变了,不像我以前当大队书记的时候了!”望着父亲渐渐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酸楚楚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似乎忘记了父亲对我的教导,父亲当时极力反对我回村里当干部,说:“农村的孩子读了大学,可以参加公务员考试,去当城里的干部。如果你硬是要留在农村,尽管你有文化、有能力,要是家里在村上没有势力的话,你就没有机会当上村里的主要干部,即使当上了,现在的人又有几个能为村民办实事的?不像我们以前了啊。”父亲的话在我耳边回响,顿时,我觉得有一副中药像是在心里煎熬,翻滚出一股股不可名状的苦味。我愣在那里,眼里早已浸满了泪水,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无声的哭泣。一种缥缈的幻灭性的悲哀,由远而近抓住了我的心灵,我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

早饭刚过,几个村民到村委会找村主任上交批房屋地基的书面申请,看到我在就叫我转交主任。我答应着,却不敢告诉他们,主任和支书他们因为打了一通宵的麻将,现在还在村招待所睡觉呢。下午,村委会召开代表大会审批前期的宅基地申请,我负责宣读和笔记。不到十分钟会议便结束了。之后便是我的任务,等村委会签上意见后,送镇规划建设办审核,再陪同镇规划建设办人员现场勘察。

傍晚,下起了一场雷阵雨。我回到了和父亲居住的老屋。我独自坐在屋内,想着两天来的事情,听着外面凶猛的雨滴敲击着地面,似乎感到雨滴快要击碎我的整个心灵。

中国是礼仪之邦,虽有“无酒不成礼,无酒不成席”之说。但在饭局上,我不喝酒无非成为酒鬼们奚落的话题,无非被人拿来逗逗闷子,这我早就习惯了。把酒往头顶上倒我是第一次领教,这就是喝酒的规矩?“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要培养;能喝一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要商量;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我放心。”这些顺口溜果真成了我国官场“酒文化”的真实写照?

后来的日子,为了密切联系领导,理论联系实惠,表扬与自我表扬,我开始练习扑克、麻将并重点训练喝酒。可是我这人不争气,对扑克麻将就是没有一点兴趣,喝酒也没有祖宗的遗传。我对自己也产生了怀疑,我是不是窝囊极了?

有一次,村委会就剩我和其他两个办事员,我在整理报表,他们两个闲得无聊。“三缺一”,他们硬是拖着我上了桌,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输掉了好几百,钱包也空了。这时,全达、雨发、任智、赦惠“四大头”回来了,我趁机赶紧起身,他们四人同时按住我:“接着玩,我们正好开一桌麻将呢。”我向领导示意我的钱包空了。任智接下来就说:“你这人不爱国,爱党就要胜过爱妈,爱国就要胜过爱家;党就是咱妈,国就是咱家;没钱咱跟妈要,没吃咱从家拿!”说完,甩出一扎百元钞票要我继续玩。惨了!一个不吸毒的乐手,直到有一天他沾染了毒品,乐队也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这一次,我输了将近两个月的工资!那个晚上,我又一次在福摆酒店彻底的醉了。

再后来,我不敢碰扑克麻将了,更不敢和他们喝酒了。可村官们说:“生命在于运动,职位在于活动。不陪领导玩玩牌,你的官职不会来,只玩牌不喝酒,有职无位似没有,既玩牌又喝酒,官职随时能保留!”

真是天高皇帝远!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我感觉这世界乱了套:有头发的被没头发的取笑,不赌博的被好赌的讥笑,不喝酒的被喝酒的耍笑。

经历了半年的痛苦与挣扎,我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这年头不会玩不会喝的就别去当官,喜欢钻业务的就去做回教书匠。我实在折腾不起官场上的那种煎熬,于是在一个深秋的傍晚,我背起行囊离开了南家屯。从此以后,我踏上了一片黑色的土地。虽说这个行业不值钱,吃着有点咸,可家家离不了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要创造自己的辛福,还得靠自己!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们家乡四处遍野的半夏来。

半夏又称三叶半夏,为多年生草本植物,生于阴湿山坡、林下、田野、溪边,全株有毒,块茎毒性较大。炮制后食用,可起到食疗与健康的作用。生食少量可使口舌麻木,多量则全身麻木、呼吸迟缓、痉挛,最后麻痹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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