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静悄悄

记得初次租住进这座老宅的时候，总觉得它静悄悄的。

靠近墙角的那棵老棕树沙沙地晃动着，那声响已是十分的古远和陈旧，不知它在那角落里，响过多少年了。

看这雕梁画栋的老宅，已不在有往日的华贵气派，斑驳残缺的窗棱上，显露出茫然的倦意。倘从远处看去，黑幽幽的老宅象是一个黑沉沉的梦，独自沉思着耸立在那里，任何声响和色彩都不能使它活跃起来。

除我之外，这里还租住着几户人家，他们大都每天忙碌着，为了生计而奔波去了。

白发苍苍的老房东，她寂寞地斜靠在陈旧的藤椅上，仿佛是在期盼着一缕崭新的阳光和一阵驱逐夏日的凉风。

庭院周围的地砖上，大多被苔藓所占据着，时光把它们染成了班驳的颜色。偶尔一阵风吹来，无情地打落了几朵猩红的牵牛花，轻轻地落在了苔藓上，便一动也不动，仿佛沉重地躺在那里，想象着它在枝头时的光景，是热烈？是耀眼？它清楚地记得绿暗红稀、就是因为这一阵风，无期地敲在了悲鸣的键盘上，这就是命运。它不朽的猩红将苍苔衬映得更加惨烈了。

花枝下昏昏欲眠的老阿婆，仍静静地坐在腾椅上。这与几步之遥喧闹的街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中午时的阳光酷热似火，它将光晕洒在青苔上，留下另一半的阴影，给躲在墙角后的那一片青苔，增添了几分凉意。阳光象是阿婆的思绪，它漫不经心地爬动着，棕叶的沙沙声变得更加薄而透明。她凝视着那一朵朵小小的牵牛花，在枝叶中时隐时现，渐渐地在她的视线中成为迷幻的情景，然后，它们又相继不情愿地纷纷坠落，最后，终于慢慢地静止了。这以后，它们感到了几分凄凉，再也支撑不住了，纷纷地闭合上了那曾经拥有过的火红。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

鲜红的牵牛花已经消隐，葱郁的枝叶依然浓烈，横柯上蔽。

那里有多少生命的重叠？有多少新生的境界？若是能变成一片叶、一朵花，或者是一个丑陋的蛹茧，在枝头倾听月光的流泻，淌汇成一支难忘的曲子；看日光的蓬勃，烘托出一幅明媚的图景，或许就不至于有太多的寂寞了吧？

她想。

于是，她又一次举头仰望那片透过天井里的四方天空，她发现有一缕白云滞留在天空里，一动也不动，仿佛是在凝望这老宅里失去已久的日子。突然间，一只飞鸟掠过，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老人注视着的天空，似乎是在发狠地变蓝，蓝得可以象她手里的布巾，她觉得那天空让她失望、疲倦。它既不广阔而且莫名其妙。

她终于将久仰的头低下了。

在她的脚下，几朵残花仍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仿佛感到了那花飘落时的声响，这自然的一声轻叹，总是不绝如缕地在她的耳边回荡……

她那饱经风霜的双眼，凭借着阳光的新气，醉醉地向着那两扇厚重的宅门望去，然而，那门却紧闭着，没有留下丝毫的缝隙。

而墙角，又有新的苔藓生长出来了，那小小的生物竟然只有微尘般大小呢！

而这老宅最早的主人呢？那甜美凄婉的故事呢？在苔藓或残花下覆盖着、或是在里面蕴藏着么？

她似乎听到了那小而奇怪的生物滋长的声音。

她的眼角开始有了几滴晶莹的泪花，那泪水在睫毛尖上凝聚成玲珑的珠状，象太阳下的草露，不可重拾地悄然滑落了。

张军作于2006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