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瓷大碗

2011-06-17 21:37 | 作者:一棵做梦的树 | 散文吧首发

在石林场上班的父亲,因单位经营效益惨淡,自己开了一个瓷器店,出售大大小小的花瓶,捎带一些碗碟,生意既不红火,也不萧条,平平淡淡地养着家糊着口。

我对他店里那些碗向来不看好。他的眼光永远跟不上现在厨具的流行脚步。即便是那些从景德镇一路运来,摆在架子最上层的碗,在他装修简陋甚至是寒酸的小店里,怎么看,都有点灰头土脸,像是旧时落魄的大家小姐。虽然拭去灰尘,那些碗一个个温润光洁,泛着幽幽的清光。可是现在的人,有谁,还有耐心拂去蒙在美之上的那层微尘呢?身边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美,应接不暇。所以这些碗,像年纪大了嫁不出去的姑娘,常常让他忧虑着。

倒是摆在地上的那些粗瓷大碗,一摞一摞,不断地被买走。这些碗的顾客,大多是老人——农村的老人。赶了很远的山路进城,逛一天的街,蛇皮袋或者自制的布袋里,装着给孙子买的城里小孩早不吃的方便面和一些日用品,在夕阳落山前,走进父亲的小店,蹲下来,一个一个,把一摞碗仔细摸过一遍,再用手或者袖口拭去碗上的灰尘,举过头顶,眯着眼看了又看,然后要一个或者两个。对此,父亲总是不厌其烦。顾客说:“这个碗底有点粗。”他就说:“是粗,你再挑挑看。”顾客说:“这个碗怎么是扁的。”他就说:“有时不小心就扁了,你再挑挑看。”讲好了价钱付账时,顾客说:“零头抛掉算了。”他就说:“装上吧装上吧…….”听着他们的对话,常常让人忍俊不禁。

一直觉得这些老人和父亲一样,都有着落伍的眼光,才会对那些大沿、厚底、面貌丑陋的粗瓷大碗情有独钟,因为父亲不但卖着这样的碗,也用着这样的碗。直到有一次,一位老人,一边颤巍巍从衣兜掏钱给父亲,一边说:“家里碗多得很,媳妇喜欢小碗,我和老婆子想使个大碗。老了,笨手笨脚的,摔碎了也不可惜。”看着他和父亲一样因一生劳作而骨节粗大的双手,我忽然明白:让这样一双手,小心翼翼捧一个小巧精致、一次只能盛一勺面的碗,去过他们日渐衰老、一日三餐的生活,对于一生捧着大碗吃饭的他们,该是多么别扭!

为人子女的我们,当记得,在厨房添置那些小巧精致的碗时,也为我们靠双手操劳一生的父母,买一个粗瓷大碗。或许捧着这样的碗,他们会吃得更舒心些,因为这样的碗,更接近他们朴素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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