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日子如同接力赛一般，一天接着一天，从无意中溜过去，串成周、串成月、串成年－－转眼我与家人相隔三年才相见。而今，我也是为父的人了。

傍晚，年岁花甲的父亲徒步到了火车站，见到我们只说：“你妈早已做好了饭菜，趁早，赶紧走吧！”说完，父亲拎起行李往出站口走去，到了出站口，父亲先是叫了一辆三轮车，谈好了价钱，又匆匆忙忙地跑到旁边的文具店买了个布娃娃递给了三岁的儿子，儿子很是高兴，便愿意给父亲抱着，最后吩咐我们上了车。一路上，爷孙俩说说笑笑的很是快乐。

大约一小时后，我们终于回到了家，但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父亲告诉我因村口的变压器发生了故障，也一直没人理，导致全村上下都停电十几天了。我顺着微微的月光上前推开家门，只见母亲扒在饭桌的煤油灯前睡着了。翠上前拍拍母亲，母亲醒来还真吓了一跳，立起身就把菜盖拎开说：“饿坏了，快吃饭吧！”翠放下行李，又拉着儿子往母亲靠，母亲很是高兴的抱着儿子，不断的亲吻着他，又作出不同的鬼脸逗他开心，这回，可把儿子吓哭的更是历害了。

晚饭后，父亲戴着老花镜在油灯前看报,儿子因生平第一次见煤油灯而深感好奇地在一旁调扭灯芯，时亮时暗的，像星星眨眼一般。母亲和翠恰在灶头旁洗着碗筷。我端起一杯热茶悄悄地走到屋旁空地的梨树前，在石板凳上打坐。今晚的月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挂到中央了，露出弯弯的半边脸正羞涩的照着空地，像是怕惊扰我哪还是在对着我微笑呢？我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地看着它，它还是显得不怎么明亮，照着空地与坟墓间尽是暗暗的，我开始有点抱怨它了，这也不知道有多抱怨，或许就同父母一样的抱怨我吧！这标准…唉！想着想着，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月光照着这棵陈年老梨树，如今依然开满了沁人心脾的梨花，花香阵阵的，像是欢迎我的归来，与我招唤着。但一想起久别的父母，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这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晚，在这春意浓浓、万物苏醒、梨花吐艳的夜空下，能唤起些儿时的那份童真吧？我踱着圆步踏在软草上，又走到一座坟墓前，掀开草看看墓碑，由于月光照的很模糊，就又起身回到石板凳打坐，思索着童年时期与伙伴在这里游戏、打陀螺、打纸牌、玩泥巴等等，总之，那是一段非常充满天真的时光。如今，只能用回忆的方式去感受那份天真了。突然，有三五只乌鸦悄悄地飞到村头的古树上，它们深怕惊扰村民而没敢嚷叫，初春季节不像夏天那样，哇呀蝉呀的叫声嚷得也很是不愉快，正因如此，今晚才显得无比的安静。

我正准备回里屋，父亲却赤着脚“啪啪啪”地游戏到空地来，蹦呀闹呀！追呀赶呀！儿子跑来我身后打转，像是在玩捉迷藏，嘴里娇气的说：“爷爷您抓不到我，抓不到我。”儿子跑几步又扭头往后看看，深怕父亲抓到他。这使我想起小时候我的爷爷也是这样与我玩耍的。

围绕空地及坟墓的周围跑了几圈后，父亲终于累了，他微微弯腰扭手捶着后背，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身子往石板凳前坐下，儿子紧跟着上前拉住父亲的衣袖凸着嘴说：“爷爷还玩嘛！还陪我玩嘛！”父亲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说：“我们先休息一会，等下再玩。”儿子却撇了撇嘴说：“不嘛！不嘛！再陪我玩玩嘛！”看来儿子确实玩得很尽兴了。父亲颇为无奈地安抚他说：“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说着便搂着他坐在大腿上。儿子乐了，好奇的问：“什么故事？有大灰狼的故事好听吗？”这回可难到父亲了，毕竟父亲也不知道他内心认为故事好听与不好听的标准，父亲想了想便指着月亮说：“我讲月亮里面的老人在编织草鞋的故事给你听怎么样？”儿子点点头肯定的回答：“好呀！好呀！”这回他们都乐了，父亲也微笑着，然后偷偷地亲吻着儿子的脸蛋，直到儿子反应极大的说：“哎呀！受不了了，你的胡须太扎脸了。”而父亲却只是眯缝着眼睛哈哈大笑。

接下来不知用了多久时间，父亲给儿子讲了好几个故事，儿子也很入神，嘴里就像涌起一阵沁甜的蜜糖似的“嘻嘻哈哈”地笑，还问长问短的。

一阵欢声笑语之后，母亲牵着翠的手走到空地来，对着父亲说：“这么晚了，旁边又这么多坟墓，怪吓小孩的，还不休息。”父亲刚要起身回屋，不安分的儿子却跑到母亲面前做起了鬼脸，母亲伸手想要抱他，他却急匆匆的跑到里屋去了，父亲也唤我早点休息，也跟随儿子回去了。母亲跟我说：“孙儿很天真可爱，既然回来了，就放心给我们带吧？也好让小翠养养身子。”望着月色下的母亲，看似很清晰，又看似很模糊，顿时内心酸酸的；我看了看翠，在她恳求的眼神里，我只好微笑着点点头答应了母亲。然后她很欢喜的说：“就这么定了，你们今天坐车也怪累的，早点休息。”说完便回屋去了，翠递给我一件外套，也跟随母亲进去了。

母亲啊！您辛苦了，就在您还年轻的时候，也当我还在您肚子里蠕动的时候，您就开始计划着为我做打算，织什么衣服暖，穿什么样鞋袜好，但那时，您并不知道我是男是女；还有，您从未上过学，什么识字什么大文化就更别谈了。但在我的眼里，每每逢年过节您亲手辛勤做的糍粑、酿的豆腐都是我最爱吃的，一件破旧的衣裳被您反复补了又补，这也是我感觉最暖的，你做的布鞋、手套等等等等都是您对我最深的爱。想起这些，想起一切的一切，我的心，就更不宁静了，泪珠也不断地从面颊间滑落着。

月亮渐渐的坠落了，空地里也顿时少了些月光。我踱着步遐想着，忽然，感觉阵阵凉风呼呼地灌入空地来，又紧紧的贴在我的身上，我不禁一颤。－－哦…原来提醒着，已是深夜了。

作者:叶乐平 于2011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