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锅子

踏锅子（小小说）

柏文革

踏锅子是个残疾人。

踏锅子之前，他妈妈生养过好几个，但没有一个抓住，夭折了。怕他也养不大，在他满周的时候，他妈妈请了一个治邪的人到家里，挑了一个时辰，烧了三炷香，然后嘴里念念有词，最后抱着弱小的他，在事先扣在地上的锅底上面踏了一下，此次他有了这个小名，踏锅子。

踏锅子算是活下来了，但在四五岁的时候得了一场病。后来病好了，就是左胳膊发育不良，僵硬，不见长。左腿向外弯，脚往里抠。连他的嘴也是半边坏，说话窝着，好歹能听清一大部分。他残了。这还不算，他还先后克走了父母二人。

他成了孤儿。

按说，这踏锅子的命运就像路边的草，任凭雨雪风霜，自生自灭，没有人去在意他的生存意义。然而，他踏锅子有一股歪胆子，整的事，别人想都不敢想。

踏锅子死活硬撑，苟且存活了下来，也全凭邻居罩着。吃饭的时候，踏锅子会拿着碗筷到邻居家门口。邻居也不会因此多他一口饭，把他的碗里盛得满满的，上面还搛几筷子菜。但不是所有的邻居都这么大方，像顺子，就抠得很，家里做个喜事的话，就会老远的看着。见来了，就远远的拦住，竟也踢了他。

踏锅子说，你踢我.

就踢你，顺子说，踢你个要吃鬼子。

要吃鬼子，是骂脸皮厚的、好吃的人。踏锅子蔫了，低下头，走了。嘴里还念叨着，你踢我的，两脚。

就踢你，你能把我怎么样？顺子发狠，看你下回还敢来不？

没把他怎么样，只是过几天，他家猪圈里的两条小猪躺在地上，不动了。顺子找到踏锅子，问，是你药死的吗？

是的，踏锅子说。

踏锅子被送到派出所。

哪有这么牛逼的？不给吃，就药猪子，还了得，不定哪天还药人呢！所长亲自过问，你狗日的胆子也太大了，是不是馋死了啊？

不是的，是他踢我的，踏锅子说。

踢你，你也不能毒人家的猪子啊？所长用拳头敲敲桌子。

他不给我吃嘛！踏锅子把头一昂。

所长气得上去踢了他一脚，你还有理了呢，一顿不吃，死了你啊？

踏锅子瞪着他，说，你踢我的。

踢你是轻的，所长掏出手枪，使劲往桌子上一放，吓唬他说，我还要送你去坐牢呢！

踏锅子这下子不说了，蹲了下去。

踏锅子看见有人找所长出去有事。

所长回来不见了手枪，慌了。一直没有人进来，他想到了墙角里的踏锅子，问，是你狗日的拿的吧，快交出来。说着，就上去搜身。

搜了，没搜着。所长脸急红了，声音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你狗日的拿不拿出来？

给你可以，你得送我回家，踏锅子说。

你这个时候还跟我谈条件，妈的，我找出来，你就死定了。说着，召集所有的民警，带上踏锅子，满院子的找。有人说，踏锅子上厕所的，就在厕所里里外外找。找遍了，没找着。

踏锅子说，你们找不到的，送我回家，我就告诉你们。

几个民警要上去揍他，所长拦下了。所长说，不要把事情弄大，妈的，照他的办。

踏锅子回家了。

所长的枪也找到了，在厕所后山，上面第二排瓦里面。子弹还是上了膛的，所长看了，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事情还是给上面知道了，所长给调离到其它乡镇派出所。

敢藏所长的枪，有几个敢啊？踏锅子敢。踏锅子成了远近的名人。

有人问，你咋的敢的啊？

他踢我的嘛！踏锅子说，怕个鸟，大不了坐牢，反正是光棍子一根。

大家见他的傻样，笑了，说，你是棍子，也是个弯棍子。

踏锅子也笑。

也有人开玩笑，说，你怕不怕黑皮？

黑皮是全镇有名气的大痞子。脸皮不是太黑，人高马大的，曾经砍过人，坐过牢。人们见了他，都怕他，让着他。踏锅子说，怕他个鸟，所长有枪，我也没怕。

一句玩笑，却风也似的刮到黑皮耳朵里。黑皮听了，受不了，纠集几个弟兄，开了几辆摩托车，在村口把踏锅子拦了。黑皮下了车，直冲踏锅子走过去，就是一脚，把踏锅子踹倒在地。踏锅子爬将起来，又给踹倒。

黑皮说，你不是很牛的吗？继续牛啊！

妈的逼的，你踢我，踏锅子爬起来，所长有枪，我也没怕，我怕你个鸟。

黑皮又要踢。几个弟兄怕踢出事来，就拦着。 黑皮卷衣挠袖的，退回几步，指着踏锅子，我今天就打你个狗日的。

踏锅子说，你有种就打死我，不打死我，你就是狗日的。

黑皮一听，更急，婊子养的，我就打你狗日的，看你嘴还硬。

旁边围观一群人。有人上来劝，说，踏锅子他站都站不稳，哪有这个能耐啊？说着把黑皮往那边劝，你消消气，说别跟他一般见识。也有人朝踏锅子使眼神，说，你也不好，以后就别吹牛逼了。

踏锅子给踹疼了，站得也不是样子，嘴里发狠，妈的逼，你敢踹我。哪一天，我把你弄死。然而刚说完，踏锅子好好的又跌到在地上。这回他没有爬起来。

踏锅子瘫在了家里的床上。

事情总算是过去了，然而，不几天，黑皮死了。是开摩托车掉进河里淹死的。不过，他头上好像挨了一棒子。有人想到了踏锅子，说是踏锅子除的害，便拍手称快。可是公安局不这么认为，非要立案侦查，调查到踏锅子家里，见踏锅子瘫痪在家，不具备作案能力，就以黑皮得罪的

人多，不了了之。

黑皮死后两个月，踏锅子终于下床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