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

我一百二十岁了，因为吃多了糖，牙齿掉光了，所以，我说话，关不了风，别人听起来，就很吃力。我九十二岁的儿子经常要凑到我耳边，听我把话反复地说几遍，才勉强点点头，但我看他的神情，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的脸庞，我知道，他还没听清楚。我太了解他了，就跟当年在幼儿园，面对繁杂的老师讲解，他一脸迷惑的表情一样。九十年来，这种状况，从未改变。

以前，年轻的时候，他不懂，还喜欢转眼珠子，现在，年纪稍微大了点，他转为目不转睛了。但我理解他的意思，眼珠子不动，又不说话，那就是不懂了，不明白了。诶，我也不知道，我的牙齿，怎么这么快就掉光了。当年，还有两颗牙齿的时候，我还喜欢吃花生，现在，吃不了了，太难下咽了。唉，要是不是因为当年吃花生，把牙齿吃掉了一颗，我也不会一直喝粥了。我也不记得，我喝粥，喝了多久了。大概，也有二十来年了吧。

我的孙子，已经退休了，月月去拿养老金。他有一个习惯，喜欢遛鸟。我在想，都那么大岁数了，遛什么鸟，自己吃的，都是国家给的，都是自己省下来的，万一哪一天，养老金克扣了，或者减少了，那怎么办？还不得饿死。所以，这习惯，相当不好，我天天想骂他，但是，因为说话，他听不清楚，几次我骂他，规劝的说，你不要养鸟。结果，他听成了不要尿尿，说，不要尿尿，那还不没完没了。我估计，要不是我比他大，他都要骂我神经病了。所以，我骂了几次，后来，就不骂了。

这一点，我的孙女，就比较合我意了。她总是勤俭节约，精于学习，到现在，已经是大师了。我喜欢听她讲关于中国的制度问题，当然，还有国家领导人的生活状况。诶，我太喜欢听她讲政治事件了。蔡常委上周去了越南，见到了他们的总书记，还带了几包临川菜梗过去，说是一点土特产，吃了开胃。昨天，陈书记从南非飞回来了，带来了一包大豆，炒着吃。我就在想，要是她奶奶不把她往法学上引导，她现在，估计就不知道这么多事情了。她说的吃的东西，我都几十年没吃过了。

今天，我孙女回来了，来看她奶奶，看她爸爸，看她妈妈，当然，还来看我。我儿子高兴，说，他来炒菜，款待她。我说，都这么大岁数了，炒什么菜！两只眼睛，一只近视，一只远视，拿着酱油，也不知道要放多少，炒什么菜。两只手，一只拿锅铲，一只拿锅把，还不知道能不能拿的安稳，给多少盐，也掂量不出个概数，炒什么菜。他不听，说，他就要炒。没办法，我老了，他不听我说，要是当年，我就揍他，现在，不行了，用手打人，都觉得手酸，一发怒，血压就上升了。

所以，我拿着一张板凳，坐在门口，看着他炒。他做的是水蒸蛋。因为厨房不大，煤气灶离我太近，我看不清楚。我说，闺女，把我的眼镜拿来。我孙女就把我的远视眼镜拿来了，我带上了它，看得真清楚。煤气灶的按钮开关，他按了又按，按了六遍，火才幽幽的起来。他用勺子舀水，抖了又抖，才盖住了锅底。水刚翻滚，鸡蛋还没化开，他就倒下去了。酱油，用锅铲托着，托了一锅铲。最后，给了一调羹盐，估计有一两。结果，一碗黑洞洞的清鸡蛋，摆在了桌上。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说，算了，下个菜，你住手，让闺女搞。这次，他听我的了。孙女花了个把钟头，一桌饭菜就做好了。我先上桌，坐上位，旁边是我老伴，儿子儿媳坐下位，孙女旁边坐。这时，孙子回来了，叫了声妹妹，就在对面坐下了。我喝水，喝汤，吃完了，速度最快。但我没下桌，我喜欢跟他们坐在一起。这时，我看到那碗黑洞洞的蒸鸡蛋，没人下筷子。我不客气了，对着下位的儿子说，你自己做的，自己吃掉。他看了看我，没说话，用调羹就去舀了。慢悠悠的，他把一调羹鸡蛋往嘴里送，还没入口，就又幽幽的吐了出来。

我闺女，看看我，再看看她老爸，说，还是别吃，吃别的，吃别的。闺女发话了，她老爸一脸的高兴，赶紧，把调羹放下了，拼命地喝汤，喝水。喝完，再看看我，看看他老妈。当他看我的时候，我眼睛盯着他，说，一副乱相，什么都不会搞，还喜欢动，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习惯。我絮絮滔滔的说着，旁边老伴看了看我，说，一副死相，没得吃了，口就不能停？我闭嘴了，弱弱的说，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