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游记

黄昏游记

丁亥岁末，天降冻雨，余闲于家。忽一日，故友来访，正当申时，坐室良久，寒不能止，乃曰外出闲游，以挡其寒，时近黄昏也。

得数日足不出户，唯闻人言村外木将断尽。余犹未信，以区区厚冰竟可摧硕大之树耶？然至其境，视其景，方审其言不谬矣。所睹之状皆残乱不堪：数十年之旧树，横枝已寥寥可数矣，唯躯尚存。所落之枝，或横亘于断桠之上，或斜卧于乱从之中，或静止于小径之旁，昔日苍髯虬枝，亭盖翌立之情，现已荡然无存矣；十数年之针松，或腰弯，其状若虹，或体断，其形甚杂，或根拔，其情甚残。松杪处，琼银细碎，灿然成堆，就地而视，枯草细枝，寒冰愈拇指粗细。

吾与友，谈昔论今，穿山拂枝，徐徐而行，不一时，已至山之尽头矣。抬眼以望，原野寂然，几处村郭，闲散其中。掐指算来，不步此路有近十年之久，欲重温旧路。吾与友曰：“十余岁前，吾辈同窗而嬉，共师一年半载，不知今日，母校若何，同去一观，未知妥否？”友曰：“吾亦许久不至，亦欲往观，趁此之时，两人相伴，岂不妙哉？”于是乎，信步而往。步田塍，跨水沟，趟寒水。所过之处，或流水潺潺，或鸡啄草堆，或鸭首群立。半亩芳塘，若明珠，散于村前，串于田间。微风过处，清波涟涟，美不胜收。

渡尽田原，又上低山，行不多步，乃至一林，其树甚密，断树甚少，森然而立。再东行，唯见断壁残垣，至此方知母校欲将再建也。步入旧园，扫目略观，惊讶于故事多姿之学堂，竟如此之小耶？尚不能止大学之一隅。是斯只此乎？抑余心之大也？园内有一大树，亦已是断臂残枝，唯当年姊兄手植之柏，亭亭翌立焉。

飞鸟入林，炊烟袅袅之际，余与友亦分道而行。抚今追昔，今者，友在河北，吾在江南，一岁之中能见者才数次；昔者，吾与友一载之内，相逢者十之八九。其乃天意乎？

回途中，原野苍苍，树虽已断，其青尚存；水虽已少，其流不绝。吾迎风而归，虑曰：“青山且未老，绿水尚依流，何况其谊乎？”

十二月廿二日于新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