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草遐思

稗草遐思

散步时，发现小区硬化地面的缝隙里有一株稗草正顽强地生长着。

我眼睛一亮，欣喜地蹲下来仔细地观察它：它的根很纤细，但却很发达，深深地扎向砖缝深处汲取着泥土的养分。四五个扁扁的草茎从根部向四面八方伸去，叶子葱绿葱绿的，而且，个个草茎上都长着一穗儿暗红色的沉甸甸的果实。总之，这株稗草看上去丰满而茂盛。

望着这株稗草和它的果实，我的思绪回到了三十五年前。

也是个秋天，辽河的支脉清河岸边，一片不长庄稼的盐碱地上却长着许多杂草，有谷莠子草、苇草和稗子草。秋风“唰唰唰”地吹着，谷莠子草招摇着，把自己长着许多长毛毛刺的果实放在风中炫耀着；苇草也披着一头漂亮的白花，一阵秋风过后一朵朵漂亮的花儿却也无奈地飘洒在清河的角角落落。只有稗子草们带着沉甸甸的思绪，谦虚地低着头，头上的果实穗大且籽粒饱满，在墨绿的茎和叶的衬托下，红红的脸膛散发着果实成熟的诱人气息。

一位母亲，头上戴着蓝头巾，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衣蓝裤，手中拎着面袋子，腰里系着灰围裙，向这片草地走来。这位母亲身后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儿。女孩儿穿着新做的红格子衣裳，天蓝色裤子，膝盖上打着两块儿深蓝色的补丁儿。母亲走进草地，笑容顿时洋溢在她的脸上：“乖乖，咱们的鸡鸭鹅冬天有吃的了！”女孩儿也高兴地分享着妈妈的快乐，扯着嗓子唱着：“东方红，太阳升……”母亲把围裙下摆掖在腰间，围成一个兜儿，然后拿出一把剪子，开始剪草籽儿。小女孩儿学着妈妈的样子，也用一个小剪子剪着草籽儿。女孩儿发现，草地上有好几种草，但母亲却专剪一种草的草籽儿，就好奇地问：“为什么只剪这一种的籽儿？”母亲笑着给女儿指着讲着：“这一种是芦花，是好看不好吃的。这一种是谷莠子，籽粒太小，又有芒刺，鸡鸭鹅们是不会吃的。”她又指了指自己正要剪的稗子草，说：“只有这一种，籽粒饱满，跟我们人吃的谷物很相似，鸡鸭鹅是最愿意吃的。我们当然得剪它喽！”说完，母亲用粗糙的手指爱怜地刮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问女儿：“这回你懂了吗？”“懂了，妈妈！”女孩答应着，剪下了一株最大的稗草籽儿，高兴地拿给妈妈看。妈妈摸着女儿的头欣慰地夸小女孩儿是个聪明孩子。母亲手快，很快就剪了满满一把，然后放进围裙围成的兜里，就这样一把一把地，很快母亲腰间的围裙装满了，母亲抖开面袋子，又小心地把围裙中的草籽儿放进面袋中。就这样，一剪一剪地，一围裙一围裙地，很快，面袋子也装满了，母亲又剪了几把按在袋子里，直到袋子装不下为止，才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绳绑紧了袋子口，然后扭身对小女儿说：“乖乖，回家喽！”女孩儿听说要回家，赶紧喊：“妈妈，等一下！”晃着手里的几株硕大的稗草籽儿让妈妈从口袋缝里塞进口袋里，母亲笑着接过女儿手中的草籽儿塞进了口袋里，嘴里夸奖着：“看看我的小闺女，真能干！”母亲两手抓起袋子往肩上一扛，用一只手扶着袋子，另一只手回身牵着小女孩儿向家的方向走去。

那个小女孩儿就是当年的我，那位母亲就是我亲爱的妈妈。当年我们剪草籽儿是为给家中养的鸡鸭鹅准备过冬的粮食，因为，那个年月生活困难，粮食人还不够吃呢，是不可能喂给鸡鸭鹅的，所以，只能剪些草籽儿或弄些杂七杂八的野菜給它们吃，因此，我和妈妈时常去野外剪草籽儿。

眼前这株稗草让我心潮起伏。

居住在小城里的我们已多年见不到稗草了，即使现在农村，鸡鸭鹅和猪基本上都用粮食喂养，根本就没人再给它们喂草籽儿了。对稗草，人们由忽视、冷落到遗忘。我觉得，就情感而言，起码我们不该遗忘它，因为它毕竟在那个年代为人类做出过贡献。它就像那个贫弱时代的贫苦农民，顽强地生长在贫瘠的盐碱地上，沉稳、内敛、不浮躁，生命力极强，无论环境多么恶劣，绝不向困难低头，任风吹雨淋，不屈地将粒粒果实奉献给大地。这就是稗草的品质，更是如母亲一样千千万万的中国劳动人民的品质！

写于2011年10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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