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回婚庆主持

国庆节前好些天，在赶去上班的路上，屋后齐国元的母亲截住了我，大着嗓门说，10月3号是他儿子结婚，让我一定帮忙做回婚庆主持。我当时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齐国元是我的学生，按理说这个忙是非帮不可，可问题是，不是我不想帮忙，真的是怕帮不好这个忙。虽然自己也参加过不少婚宴，那口吐莲花能在婚宴场上将在座的每位洒下温情热泪的主持人也见了不少，但自己这回被主持，心里就像打起了小鼓，因为自己明白自己的确不谙此道，的确不是这块料。

我一个劲地摇头摆手，您老人家还是另请村里的老先生吧。

就你了，我大儿子不就是你主持的吗？反正——就这么说定了。

大大咧咧的嗓门，哪还容得你分辩？这拖了长腔的“反正”二字，似乎反复权衡之后，终于下了决心，看来我这主持是无论如何逃不脱了。我只好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句，飞也似地逃离。

妻一路上就说我，乡里乡亲屋前屋后的，怎么的也要帮这个忙。

我说，不是自己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也不是自己不愿抛头露面说上几句，既然人家看重你，总得把事做妥帖了才好。国元大学毕业后，也当了老师，在杭州下沙一所中学任教。结婚当天，总有不少同学同事赶来捧场，这些人可都是见惯了场面的，万一当天有些差错，岂不是闹了笑话？这闹笑话还不要紧，婚庆过程本就为了讨个吉利，一旦有些疙瘩，国元的父母亲总归心里不舒服的。虽然国元的哥国梁的婚礼，我也去帮忙的，但那时我只负责书写对联，至于婚庆其余之事一概由我小学同学的老爸——老齐打理的。

对，有负责总管的老齐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就是写写对联嘛，虽然也不怎样，至少还能认识，当下心中的小鼓就停歇了。

村里人做大事，帮忙的人是少不了的。女的一拨，主要负责煮饭切菜洗洗涮涮，男的一拨，主要负责摆放桌凳拿酒送菜，另有一人做总管，负责全面协调。至于厨师，则是另外单独请的。有了这样一支分工明确的队伍，做东家的可要省事不少。

国庆节当天，国元母亲来邀请我吃晚饭。这晚饭一吃，帮忙的身份就算确立了，按村里人的说法是，只有先吃了这顿饭，才有力气干好接下去三天的活。我一瞅，老齐位列其中，心下便安然了，此次国元结婚，就按着他哥国梁结婚时的程序办。

第二天，其他帮忙的男男女女就开始忙碌起来。年轻的大厨架起了老虎灶，火一开，呼呼呼地老虎似地吼。桌子摆开了，碗盆洗上了，荤菜素菜切上了，锅子里“哧啦啦”的响声喧腾开了，这办喜事的热闹就在小村里弥漫开来。

我呢，负责写对联，算是个舞文弄墨之人，所以那些洗菜搬桌之事是无需我插手的。吃过午饭，裁开红纸，泼墨挥毫，三两下写好一幅长联六对短联。虽然自知字写得不咋样，但铺毫挥墨的派头还是有的。妻和国梁老婆帮忙着将墨迹润湿的对联抬出去，到屋外太阳下晾干。

没多时，墨迹晾干了，大家张罗着在大门上贴上长联，添上横批，又在门框旁围了一圈彩色气球。红红的对联一挂，缤纷的彩球一围，你还别说，立刻让你觉着更喜庆更热闹了。我虽然知道村里人，并不怎么在乎你字写得好与坏，在乎的就是红纸黑字双双对对的喜庆。站在远处一瞧，字体不够匀称，笔画不够老到，好在句意还行，勉强一观了。

我的任务已然完成，负责总管的老齐也没有给我其他安排，东家老板也没作什么交待，我的心不仅安然，更是怡然了，余下的事就是美美喝上一杯新人敬的喜酒了。

其他忙是不用帮的，但人还是要到一下的，或许有其他新分配的任务也未可知。3号正日早上，我照例早早到场。老齐叫住我说，国元的父母想办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因为女方来自湖北，他这上了年纪的半土不洋的普通话可张不开嘴，让我充当一回婚庆主持。

我脑袋“嗡”地一下，同学老爸交待，怎么可以推辞？一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该搞哪些仪式才行，总不能只简单地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十六个字吧？

婚庆仪式什么时候进行？

下午三点半。

要做哪些仪式？

这个，你做老师的，比我懂。老齐慢条斯理地说，你当老师，随便说上几句都比我们好。

事到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任务，我还能说什么呢？赶快上网查找，做好充分准备吧。告别老齐，回到家打开电脑，查看中式结婚仪式都有哪些。本着一要简单二要隆重的原则，那些介绍认识经历、宣读保证书之类的一概舍弃不用，独独保留“三拜九鞠躬”的仪式。三拜，就是前面所说的三拜，惟一不同的是，每一拜要新人三鞠躬，每一鞠躬时，主持人都要说上一句吉庆的话。为了不使这“三拜九鞠躬”的仪式来得突兀，前面还需要一段开场语。

计议停当，为了防止遗忘，我又仔细地誊抄在红纸上。但拿着红纸宣读，总不像话，反复熟读了几遍，自我感觉记得不差了，便向老齐汇报仪式的流程。

我说，等新人一到，迎新人站在客厅铺就的五只麻袋（农村习俗，有传代之意，谓之五世其昌）上，然后举行“三拜九鞠躬”仪式，再送入新房换装，最后重新回到客厅见认长辈。

老齐听了，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就按照我所说的办。我心下泰然，找了一个地方默念词句，犹如老僧入定参禅，单等良辰吉时到来。

三点半，村口喜炮齐鸣，大家喊了声“新娘子来了”，一齐拥出屋子，向村口张望。我迅速铺好五只麻袋，急匆匆赶往老齐那边，回头瞥见凳上搁着的彩纸花还没人负责，连忙逮住几个小年轻，交待他们等新郎新娘一踏进客厅就立刻喷洒。

老齐也有些紧张，他一边招呼着新娘子的车停在庭院里，一边嘱咐我去接大舅哥。事情错就错在接大舅哥的环节上，等到我将大舅哥迎入屋，先进入厅堂的新郎新娘早被人五只麻袋脚下递传着传入新房里去了。

我傻了眼，这仪式还没做，就已结束了？国元母亲过来说，怎么天地没拜就上楼了，脸色略有不快。我有些惭愧，旁边帮忙的说，不是你的问题，是大家没有交接好。一旁的老齐说，不要紧的，一路上顺顺当当直接到洞房，多好。

我和老齐商量，这仪式还搞吗？他顿了顿说，这样，等新娘换装后再拜天地，紧接着就见认长辈，随后就正式开席。

好事总是多磨，临新娘子换装时，才发现装衣服的包落在车上，而接新娘的车已开回去了。于是，又一通电话猛打。在千呼万唤中，两位新人终于下楼了。

我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是我的表演了。

“金风送爽，丹桂飘香；金风送喜，喜气洋洋。在这国庆佳节的美好日子里，我们迎来了齐国元先生和叶兹小姐的幸福结合。我们知道，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在这收获的季节里，两位新人收获了他们甜美的爱情，开始分享人生的幸福果。”

词记得很熟，完全没有出错，我突然心血来潮地开始了现场互动。“来自湖北的新娘，亭亭玉立，温柔大方，大家说新娘子美不美？”

美！大家异口同声。

“一位浙江的小伙，一位湖北的姑娘，正是相知相守的爱情让他们走到了一起，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真是才子配佳人，花好月更圆。下面我们举行一个简单而隆重的结婚仪式，两位新人请听我的口令，一拜天地：一鞠躬，感谢天，终于等到这一天；再鞠躬……”

宏亮的主持声，响彻客厅内外，虽然词句还有待推敲，但我感觉到见证这一幸福时刻的人们，都很满意，都很开心。

开席后，当二位新人前来敬酒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高兴。

昨晚，是谢厨宴。我们帮忙的每一个人，都收到了东家赠送的礼品——多功能蒸锅。

我想，人做事，有时就如这蒸锅一样，蒸一蒸，争口气，挺好！

二〇一四年十月五日晚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