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繁花似锦
寻觅【繁花似锦】
——陌慕枫
一：
我只是一缕风，从佛的口中叹出的一缕哀伤。我还小，什么事情都觉得奇妙，佛怕我在尘世受到伤害，于是我便伏在佛的手心里，听他讲经念佛。恍恍惚惚过了八百八十年。
在这八百八十年中，我学会了很多道理。佛说，来生我也要渡有缘人。我似懂非懂的朝他微笑的嘴角点了点头。我想，佛一定知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明白。我太渺小了，除了佛，没人能看得到我、碰的到我，只有佛、是我唯一倾诉的对象。
又过了一百九十年……我终于相信时间是可以把一个生命的思想改变的。呵，在佛的身边呆了太久，我的身体里似乎充满了佛的智慧。我捏了捏我逐渐成型的肉体，很激动。佛抚了抚我一头乌黑的长发，仍旧带着令人舒畅的浅笑，轻声问我：“风儿，你高兴么？”我拍了拍胸口，很想大声回答……但是，我的躯体里却又存在一处那么明显的空虚，我说不上是什么，可直觉告诉我，我缺少的那一样情感使我不能成为一名得道之人。
佛闭上了眼睛，我蜷缩在佛的手心，静静的等待佛的教化。一天、两天……一百天、一百零一天……三百天、三百六十四天。
我清楚的记得那年的三百六十四天的日出。多么耀眼，多么绚烂。我问佛，为什么阳光会如此妖娆，佛笑了笑，依旧闭目、不语。
佛是要我自己参悟么？我合上那双还近乎透明的双手，寻思、寻、思……
这是……
我猛然睁开双眼，一股浅淡的芬芳从我鼻前掠过。心、突然为之一颤。那是一丝从尘世飘来的清香，他的身上竟然带着忧伤的味道。没错，这是我在西方从未出现的味道。
也许，这就是我躯壳了多缺少的东西吧。我不能没有他，失去他，我就只是一个伏在佛身边听他教诲的小弟子，我没有实体，我只是一缕……一缕从佛的口里叹出的哀伤……
我不想让佛为我失望。我趁佛熟睡的时候解开了那根从我出现时就系在佛身上的“安全带”。恰好，今天是我在佛的身边修满一世的时间。我给自己的逃跑找的最佳借口。——不是我的任性放我前行，而是我的修为不允许我再依赖佛的提醒、警示。
我要去尘世了，去寻觅那带着忧愁的香气。我坚信，那是我一生的追求，一生的归宿。
我被卷入了轮回，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加上头晕目眩，的确让我吃不消。我似乎听见佛在呼唤我，他让我后悔，只要我后悔，我还可以回到佛的身边，还可以做那个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学的“风儿”。我用那双已经成型的双手向佛挥了挥，算是告别吧。他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世的教诲，我理应感谢他。一千年来，佛的每句话都是为我好，我足以相信今日他对我的劝告也全是为我着想。可惜，一千年来，在她的照顾下，我始终是个孩子……
二：
摇摇晃晃。
我出现在一片黑暗之中，不知所措。一个声音，来自遥远的地下：“快爬，快向上爬，没有时间了……”
声音很急促，我顾不得那么多，于是我拼了命的往上钻。不知过了多久，我猜是到了顶端吧，再也爬不动了。我使劲的喘息着，可是，似乎氧气越来越少。也许，只差一点了。我真的好累，如果失去了信念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我失败了。是我选择执着的追逐感情，可现在，我竟然要半途而废……不甘心啊……我用力的揩去头上那不知名的粘稠液体。｛慕香，是我为他起的名字｝“慕香，你等我，我就来！”我拼尽全力，奋力的用身体撞击着坚硬的隔板。疼痛袭便全身，忽然一股微凉的风吹来，穿过我的心脏。仍是一片黑暗，我随手扯下一片云朵遮在我冻的冰冷的身上。于是，又是一场漫长的等待。当第一束光芒划破夜幕时，我彻底失望了。我只是那个朱红色的亭子边一棵枫树的嫩芽。我后悔，不是后悔当初的选择，而是后悔在鬼城时喝下了那碗“铭香”。此生，一千年，若寻不到慕香，我的魂魄将永远回不到地狱，永远的存在在这棵枫树上，难以灰飞烟灭。
可惜，命运偏偏把我钉在一棵枫树上，经历狂风暴雨，风吹日晒。每天都会见证一片一片枫叶的衰亡，一片一片枫叶的初生。但是，我，终究常绿不死。
一百多年了，又是一天的黄昏。我迎着落日，等待阳光最后的泯灭。七彩的云霞日复一日的陪伴着我，我感激她们，因为，我知道那是西方佛对我的挂念。
“等等，这是！……”
睡梦中我终于嗅到那股独一无二的芬芳。我循香望去，不觉有些诧异——我的身旁静静的卧着一个婴儿，他甜甜的睡着。粉嫩的脸上还挂着哭闹过后的泪痕。浓密的睫毛下，一定藏着一双有神的眼睛。
原来，一百年的等待，慕香没有负我。今生慕香是一个弃婴。希望他能被一个好人家收养。我能做就是在这寂寥的银夜守护他。
夜深人静，打更的那个男人和往常一样巡查到这里。此时慕香的命运就在我的手里。我尽力的表现的自然些。他走近，又走远了。
我松下一口气，明天早晨，钟府的丫鬟会来亭子边采集露水。据说钟府的夫人犯了什么大忌，一生都不能怀孕。有个明眼的道士教给她，让她每天早晨采露水饮用，便有机会破解魔咒。不管她今后怎么样，慕香若是到了钟府便会快乐的过完此生吧。
无风的清晨，我使劲的摇晃着碧绿的身躯。钟府的那个小丫鬟惊叫的跑到我身边，其余的家丁也都跟来。他们惊奇的看着慕香身上的那滴露水。“这哪里是露水，简直是一颗珠宝。”小A兴奋的眼睛里闪着光芒，“会不会是老天赐给夫人的灵药啊。”小B也插了一句话。“太好了，我去给夫人报喜。”小C蹦跳的跑开了。……
我很虚弱，这些是我在昏厥之前的零星记忆。我用自己一半的灵气换来那颗露水。只要慕香过的好，我就无憾了。
然而，命运始终是逃不过的。当我醒来，才发现我已经昏睡了20年。慕香早已长大成人。他经常和一个女孩子到亭子边玩耍。那个女孩子叫涣沥，是二十年前那个打更男人的女儿。钟家5年前，已经落败了。现在，全城首富竟是涣沥的父亲。五年前，钟夫人不愿慕香迎娶涣沥，而今，涣沥的父亲不愿涣沥嫁给慕香。这双苦命鸳鸯在亭子旁，枫树下盟誓“今生相依，白头偕老，若违此誓，愿遭天谴。”
我定了定神。慕香此生早已有了安排，我只是个过客啊……惆怅之际，我看见了涣沥。她带着行李在亭子里焦灼的等待着，不远处，一个男孩飞奔着，他就是慕香。涣沥叫他停下，怜爱的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慕香目不转睛的望着涣沥，忽然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你我就此私奔，总觉得委屈了你。”涣沥笑笑：“怎么会呢。我只是为慕香而活，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宿命……”
……
我似乎明白了，慕香终究是个谜。而我呢，什么也不是。
随着春天的微风我悄然飘落，飘落在他们盟誓的地方。……
三：
我再一次回到了鬼城。佛在那里等我。我垂着头，缓缓的走过去。佛说：“风儿，你还不明白吗？那缕香气是要皈依大地的，你只是“风儿”，无根无枝，是不会和他相逢的。”
我终于承受不下去了，扑在佛的怀里大声的哭泣着：“我、我不服……”
佛拍拍我的肩：“风儿，我在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幻化成人类，你在试一次，若能挽回慕香的心，他便是你的有缘人，若不能就快些回来，我还在这等你。”
我低声的啜泣着，我应了。
天昏地暗，我从鬼城回到了人间。佛说，前世的慕香和涣沥在一起很幸福，他们儿孙满堂，后来慕香是在睡梦中离开人世的，随后涣沥也随他而去。今生，慕香会在南越的古城里降生，佛早已为我挑好了时机，今天，就是慕香18岁的生日。
我在古城里闲逛，这里很美，很漂亮。大片的芦苇生长在河边。我撑起一叶小舟，在水中感受人间的温暖。莫说天气好的出奇，单单是这水天一色就足以让我失魂。“慕香，今生就让我和你说上一句话吧。……”霎时间，一束刺眼的光芒将我射中，我失去了直觉……我猜，是佛故意这样做的吧。
我渐渐苏醒。头痛的那么厉害，我用手支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可是身体不听话，僵硬的要命。“你醒了？……”
……额、这声音，是慕香？
我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眼前的这个男生，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红润的嘴唇……这就是慕香的真面目吧。我痴痴的笑着。慕香也傻傻的笑着。
“对了，你怎么会晕倒在船上？”慕香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可能是晕船吧？”我搪塞着，目光躲闪。
“晕船还敢一个人乘船游玩，真胆大呀。”他笑笑，取下他的外衣披在我身上。“这里离那条河不远，你顺着这条路就可以走出去，我要走了。你早些回家。”他起身，就要离开。
慕香这就要走了，怎么办，还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等等，那个……能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吗？”
他转身，笑盈盈的说：“西街5号。”然后，就大步离开了。
我愣了愣，自己原来在一棵粉色的大树下。树上结满了粉色的花朵。慕香，你救了我，要我怎么报答。微风携着一粒尘埃落进我的眼睛里，于是我潸然泪下。泪水渗到土壤里，满树的粉色霎时变成橘红色，吸引了一群蓝色的林蝶飞舞嬉戏。我站起来，随着蓝蝶飞回到了鬼城。佛问：“怎么样。风儿，有没有见到他？”我点了点头，半天才憋出“谢谢”二个字。佛微笑不语。我想，那道强烈的光束应该是佛的金光，佛为了让和慕香偶遇不惜改变命运，给我设定美好的开端。我真是……“别想了，风儿，我给你的机会只有那么多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去创造。”……
慕香告诉我他的住址是西街5号。天刚亮，我就赶过去了。西街3号、西街4号……在这里！没错西街5号。可是，怎么会……
西街5号是一家当铺。朱红色的大门很阔气，我轻轻的叩门，开门的是一位姑娘。“请问你找谁？”那姑娘毕恭毕敬的问我。我仔细的打量这张熟悉的面孔，柳叶细眉，双目灵气十足，五官标致，要说漂亮也只是一般，但她的身上透出的灵气可真是世间难寻。颔首、问“请问慕香是住在这里吗？”那女子的表情闪过一丝诧异，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打开门请我进去。随后她便离开了。古香古色的当铺里陈列着许多精美的古董。我虽然不懂，可是做工这般细致的工艺品我知道它一定价值不菲。“咚、咚、咚、”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啊，是慕香。
我兴奋的回头，“慕香！”
慕香也很高兴，“你怎么知道我叫慕香啊？”
“我就是知道。我叫风儿，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没什么，刚好路过便救了你。”
这是，那个女子从隔壁的房里走出来，轻声的说：“请喝茶。”
慕香望着那个女子眼神里充满了爱慕。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带着稀世珍宝来到慕香家。为了和他有话题聊，我让佛为我准备了许多关于那些珍宝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我在慕香的眼神中也读出了一丝依赖。我鼓起勇气怯怯的说：“慕香，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9岁的时候，你救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我。还有那天，我们的巧遇让我真的相信了命运。所以，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啪、啪。”
是碗碟破碎的声音。我循声望去，是、是那个面熟的女子。
慕香快步跑去，扶起在地上捡拾碗碟碎片的女子，担心的看着她：“怎么了，是听到些什么了么？”
她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她看见了我，又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对不起，厨房刚刚炖好银耳莲子羹，夫人吩咐我给风儿姑娘送来品尝……”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有没有受伤？”
“对了，风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涣沥。她从小就在我们家长大，是我最在意的人。还有，我很爱她，只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涣沥？爱？
我又看了看那张熟悉的面孔，果然是涣沥啊。我、我真傻，如果早点发现她就是涣沥我一定不会和慕香表白，我知道他们前生前世的爱恋，我以为命运不会再将他们安排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但是现在，如此尴尬，我该说些什么。
“虽说我和慕香是真心相爱的，但夫人是不会同意的。因为我是被买来丫鬟，身份卑微，配不上慕香。”涣沥垂着头，似乎很自卑。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到慕香那么依恋涣沥，我的心里就好像滴血一般、生疼。
“‘今生相依，白头偕老，若违此誓，愿遭天谴。’”我喃喃念道。这四句为爱情而约定三生的誓言仿佛是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转身，离去。带着对他们美好的祝福，把泪水定格在眼眶里。我没有勇气告诉慕香我是暗恋他三生三世的风儿。我怕，我怕说出来之后，伤害的就不仅仅是我，还有慕香、涣沥。
或许，我真的错了。
佛封印了慕香所有关于我的记忆。
佛说：“风儿，你还不懂吗？那香气不属于你，你可以渡他，但是你不可以拥有他。再悲切也敌不过命运。”
我傻了眼：“为什么我的爱却永远得不到太阳的一点点回眸？”我问佛。
佛说：“风儿，你追不到太阳，是因为太阳不属于你。你又何必顽固？其实，做别人的阳光也可以。”
“阳光？谁的阳光？”我问佛。
佛突然褪去面纱，褪去金身。
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站在我的面前，他递给我一个紫色的锦盒：“风儿，我不是佛，我曾是思念你三生三世的尘儿。这锦盒里装的是我们的记忆。我追逐你，你却追逐那缕香气，当佛给我机会让我封印你的记忆，重新开始时，不曾想，你的心里竟然还有那香气的影子。你又恋上了慕香，又让我苦等了你三世。风儿，你怎么不知我对你的心啊……”
又是三生三世，一场煎熬的跨世恋情。
我打开锦盒，记忆倏然回到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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