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

2008-09-02 09:00 | 作者:派派乐 | 散文吧首发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能饮一杯无?

唐朝诗人白居易的这首《问刘十七》,意境聒适,回味无穷,其间透出一股农耕文明清新纯朴的泥土气息,叫身处钢筋混凝土中的现代人眼馋心痒。

每每读到这首诗,我都会想起二十多年前,我读小学五年级时的一段往事。

那时正是父母支内,在皖南徽州山区后方基地一家水泥厂工作父亲因工作关系,与当地一个叫灰山大队的小山村有联系。

那天,天色阴沉沉的,地上的积雪能没过脚脖子。午饭过后,父亲便带我去灰山大队。

一路上,踏着厚厚的积雪,听得见自己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套鞋被白雪擦得铮亮如新。约摸两个多小时,来到了灰山大队。

村长和书记一干人等都已迎到村口。大人们一路寒喧,进了离村口不远的一间屋子。我在屋门口,被村里的一伙小伙伴叫住,他们嘻嘻地叫着我的名字,让我跟他们一块儿玩。

这里的积雪很厚,能有尺把深,而且干,捧在手上,像捧了一抔棉花糖似的,都觉不出冷来。打雪仗是雪天里最有趣的游戏了。我们自觉分成两拨,分头找好掩体,便对打起来。我们打遍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一直玩到浑身冒热气,大家才歇息下来。我趁此空闲,准备堆一个雪人。小伙伴们都来帮我。我们先滚出一个大雪球,做雪人的身子,再滚一个小雪球,做雪人的脑袋。我提出要两个煤球,一根胡萝卜,可是村里没有这两样东西。便有人找来两段木炭和一根红辣椒。木炭虽没有煤球那样圆,倒也是黑的,凑合着做眼珠子;而红辣椒做鼻子,倒让雪人看着象马戏团里的小丑。

屋里大人叫我去吃饭。一进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中央摆放着一只大火盆,蓝色的小火苗随着木炭发出的“钢钢”的暴裂声,翩翩起舞。还有两只火盆凳子,下面是一只火盆,上面可以坐人,凳面开着一条口子,好让热气直接加热屁股。我好奇地坐上去,真的把浑身烤得暖烘烘的,真是取暖休息两不误。

八仙桌上放着一只钢炭炉,徽州这地方人是这么叫的。其实就是白居易先生诗中说到的“红泥小火炉”,千百年来模样都没变过。小火炉里燃着钢碳,就是木炭。徽州人都是这样,上山砍来松木,阴干后放入碳窑里锻烧,直把一段段松木锻得乌黑,跟煤炭似的,钢炭便锻好了。这种碳,在小火炉中吐着蓝荧荧的“信子”,几乎不产生什么烟雾。所以,徽州人家家户户都用它来取暖,而不受烟熏火燎之苦。刚刚进屋看见的那口大火盆,里面燃着的就是这种钢碳。钢炭炉甚至可以上饭桌,就象今天看到的这样,边烧边吃,热气腾腾。

钢炭炉上炖着两只倒扣着的大脸盆,里面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冒出的热气喷香喷香,馋得人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主人揭开上面那只脸盆,原来是一大盆牛肉,紫酱色的肉块上,沾着许多红辣椒。辣椒这东西,是徽州人的最,吃饭可以没有菜,但不能没有辣椒。徽州人的吃辣,是决不会输给四川人的。毛泽东的那句“不辣不革命”的话,常常挂在徽州男儿嘴上。敢情当年徽商的崛起,也是叫辣椒给辣出来的呢。

桌上再没别的什么菜,就一盆牛肉,管够管饱。大人们往海碗里洒满酒,嚼着牛肉,吆五喝六地说起酒话来。看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架势,颇有些水泊梁山的遗风。只是那年头经济还不发达,村里人都很穷,象今天这样的美事,一年也捞不到两回,更别提演出聚义厅大秤分金、小秤分银的壮举了。

那年我才十来岁,还喝不得酒。夹起一块牛肉放嘴里,呵,那叫一个辣,那叫一个酥,那叫一个香……哈着热气,和着口水,一块儿吞肚里。连着几大块,直吃得满头是汗,浑身冒热气,饭都不想吃,饱了!

从来都没这么吃过牛肉。

村长说了,晚上还要下雪,就睡这儿吧。

那一晚,我和父亲就在里屋睡了。屋外飘起了大雪,屋内,燃着火盆,盖着十二斤重的大棉被,美美地睡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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