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悲情生

2008-07-29 17:44 | 作者:秀才 | 散文吧首发

二十年前,参加工作两年左右的我,认识了不少朋友。在结识的朋友中,有七个在长期的交往中玩得比较热乎的弟兄,私下交往中,均有缔结金兰之心。一次,其中六人酒后相聚,在笔者出差在外的情况下,他们把笔者纳入心仪,学桃园之举,把手为约,愿今生今世,情同手足,真心相待,真情相往,永不相负。显忠张兄年长诸位,尊为大哥。

虽有排位,相称却不拘泥。相遇互迎,依然抛开姓氏,直呼其名。总觉这样,心与心之间,才显得自然而亲切。直到陆续谈上恋后,给女朋友介绍时,才会如此说:“这是张哥,我们的显忠大哥”、“这是杨哥,我们的守望二哥”。

显忠一米七几的个头。他是一九八三招考的农经干部。先在补朗区所属的补郎乡工作,几年后在他调入县农业局任办公室副主任时,我通过朋友认识了他。显忠给人的印象是厚道、豪爽。

显忠的厚道,主要是对待兄弟热心,爱讲真话。

那时的我们,心如荷叶上晃动的露珠,晶莹剔透,未染世俗纤尘。因为大家都还没有正式的女朋友,聚在一起,就爱探讨如何找、找怎样的女友问题。一次,酒到兴头上,平时轻微结巴的显忠满头大汗、红光满面地对苦恋陈某的杨兄说:“不要只想到找个你喜欢的,也要想到找个喜欢你的。像你现在找的这个,虽然你喜欢她,但她居然嫌你的家庭穷,这种人,再长得比仙女还要漂亮,都不值得再去追!找女人是为了过日子,这种嫌你家庭不好的人,鼠目十光,心胸狭窄,势利得很。关键的是,这样的人肯定对你的父母不会好到哪点去!”可是,这位杨兄对自己心目中的这个女人,始终放不下。最后还是在基仁罗兄、显忠张兄的帮助下,成功地转移目标,杨兄才得以释怀。显中因此精神焕然。神仙一样,满脸阳光

那时的显忠兄,住在王家弯青瓦楼房里。那年十月,一个满天星斗的晚,几弟兄喝得飘飘然的时候,显忠提议到他王家弯的住处玩。我们说他帮了这个帮那个喝的,叫他在下面休息了。他说他要上去,要邀大家上去。因为他那点属于郊区,大家很难去到。盛情难却,我们于是与他一起上路了。可他说他找个厕所方便,然后先上去开门等我们。我们拿只手电给他,他说他摸熟了,不用。实际上他知道我们当中有两全近视眼,离了电筒就怕迈步。我们神吹慢游着,一公里多的路,走了半个小时。可我们到了他的门边等了二十来分钟,都不见其踪影。于是,大家心忙意乱的怀疑他上厕所出事,便分头四处寻找。可找遍厕所,都没有一点迹象。当我们往回走的路上边走边注意搜寻时,走到半路的田埂上,良晶杨兄听到微微喘息的哼叫声,才发现显忠跌倒田坎下的菜地里。嘴边的那棵裹心白菜,只剩下一个桩桩。喝了那么多酒的他,居然没有吐。杨兄扶他起来后,他说他好多了,可以自己走了。杨兄帮他拍拍身上的泥土,送他就寝。并劝他,喝酒不会吐就少喝点,这样伤身体得很。他拍拍他那壮实的胸,说他那样的身体,没有问题。

那时他不到三十岁,一百七、八的体重,五大三粗的一副壮汉样。人们和他喝酒,都说他喝起酒来,像三国英雄,豪爽、义气。这样的话语,似乎让他很受用。于是,别人说喝不了,他会说重在参与,喝不了他帮喝。

1990年,显忠调化处区水母乡任乡党委书记。在七弟兄中,他算做了“一方褚候”。于是约这伙弟兄到他那儿去玩。并说,有女朋友的就带起去。那时他经人介绍,与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陈某确定了恋爱关系。他其实是想让这些兄弟与他分享心中的喜悦。那天在他朴实而头头是道的开导下,杨兄守望与其女友竟然趁着月光,从水母边散步边交谈到普定。走完这二十多里的路,两人感情在交谈中得到升华。在我们要守望介绍经验时,守望说,要不是那天去显忠那儿,说不定没有后来家庭。因为秋收刚过,在散步途中,干苞谷叶在忽紧忽缓的风中,有时会发出让胆小的人害怕受惊的声音。守望说他女友一惊,就往他怀里拱。后来显忠在杨、李二人结婚时,说他夫妻两要好好地敬他一杯酒。

谈上恋爱的显忠兄,酒上开始节制起来。兄弟们说这不是他的性格。他说他已有“纪委监察”在身边,不敢再像从前了。话语里洋溢着对拥有女友的自豪。他的女友陈某听后欲言又止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他的女友陈明英,那时在马场区所属的绿林乡,离县城三十多公里,交通又不方便。对此显忠说,只要用得着人,人好,其他都是小事。显忠还说,在他的心目中,找女朋友就要找在农村长大的。吃过苦,受过穷,会当家过日子。而且也懂得农村父母的心思,懂得道。他说只要人有责任,不论做哪样,拿得起,放得下,又不是死心眼,环境是可以改变的。

是呀,1992年“拆并建”后,显忠张兄升任化处镇人大主席团专职主席,接着又任副镇长、副书记兼人大主席团主席等职。几年时间,其妻也调入该镇。他的女儿也出生了。女儿的出生让显忠很高兴。因为在他女儿未出生前,他说他早想好了一个名字:张芯芯。这个“芯”字,是他夫妻俩姓名的最后一个字的拆组。作为爱情的结晶,他说这个名字,体现着他们的希望。一是希望生一个女孩,适合这样一个名字;二是希望孩子能继承他俩的优点。也就是希望他的孩子,既有纯朴、厚道的心,又有其母坦然的韧性。

岁月如梭。张芯芯很快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同在化处镇工作的显忠夫妻俩,将女儿送进幼儿园。在接接送送的忙碌中,一家人幸福生活在一起。

可是,随着职务的升迁,应酬也频繁起来。酒杯一端,政策放宽。为公而醉的事让他心烦。但人们看到他的脸上,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凡到镇上的大官小爷都知道他的豪爽和酒量,都想领教一番,方觉快意。可是,当他回到家里,心里虽然埋怨和心烦的妻子,却为他准备装水的盆,为他拍背助吐,为他煮稀饭。

有人劝显忠兄,不要为了公家的事,喝坏自己的身体。年近四十的他开始领悟这话的好意,点头称道。可是他一旦喝起酒来,又会忘乎所以。

世纪初年,杨兄守望迁居。那晚来等待良辰帮忙的亲朋好友几十个。在等待过程中,打牌、打麻将的有,划拳喝酒的更多。显忠张兄说,守望兄弟的事,就是他的事,他搬不了啥大的东西,要靠大家弟兄。但他要代不会喝酒的守望陪大家划几拳,表示感谢。虽然天气已很凉爽了,显忠还是喝得满头大汗。搬迁结束,凌晨三四点钟,在守望兄新房的客厅,他说他又要和大家一个划几拳,热闹、热闹,烘托一下这乔迁的喜悦气氛。良晶劝说他算了,因为他在之前喝得太多。他说他在我们这些兄弟面前,年龄上是大哥,喝酒上也是大哥!我想以赌酒的形式让他冷静下来。因为之前我没有喝过酒,我是估计好时间才到守望老房帮忙的。而我却有一斤的酒量。我说,如果张兄实在想喝,那我们对碰,用大碗如何?显忠在众人面前,怕丢面子。说我年纪虽小,还有点跳皮。既然我敢挑战,那就把碗拿来!有人拿来两个大碗把酒满上。显忠叫我先喝,我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这时,良晶劝显忠不要喝了。不喝我也没办法。可是,显忠却说,既然话都讲出来了,哪怕喝到阎王殿上,也要把它喝下去。

这碗酒喝下去,显忠站起身来,伸了伸腰,说他要告辞走了。他怕再呆下去露丑。在大路上,尽管他努力地想把路走正,可是他的双脚却不听使唤。他说他要趁着酒兴找个地方玩一下。我说喝酒多了,我扶他回家睡觉。因为这时他已在富强路中段临街房的五楼上买了一套房子。虽未搬迁,却有简单的铺盖和生活用具。但显忠说他那样大的酒量,他还没醉,还要在外玩玩。可是,第三天,其妻打电话问我见到他没有?我简单在把那天从守望家一起出来的情况讲了一下,他的妻子很奇怪地自言自语道:“他会去哪点呢?”

直到得知他安全归家的消息,我的心才像一块石头落地。要出他有啥意外,我会后悔和愧疚一生的。我要是不和他赌酒,他不会醉到可能发生意钱的程度。我想。

听说那次赌酒后,他感到身体不适。我疑心因我之故,给他带来祸患,暗加自责。后来听说,他到医院检查过,他得了酒精肝。其他兄弟劝他趁这个机会戒酒了。他说要是他戒了酒,大家会觉得他不好玩的。劝的人说,你这样能玩几年?要想多有时间和大家玩,最好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可显忠张兄说他又没感觉到哪儿痛。等到痛的时候再说。他不知道,等到痛的时候已经晚了。

显忠张兄的体重,曾一度超过两百斤。有人吹牛说,抓计划生育的时候,镇里分他到一个边远村。他因为追赶逃跑的计生对象,跨间两腿内侧的皮都被搓掉了一层。有位兄弟说是有人故意整他的。他爽声一笑,说那是为他好,给锻炼的机会,是让他减肥。

有人在他外出公干醉在车上时,开了一些不该开的玩笑。事后在某办公室津津乐道之时,他走了进去。吓得那些人赶忙闭嘴。他虽然听到说他的话,但他却没有阴下脸来批评谁,而是叫那些人有时间的话干点正事,读点书,看点报也好。

像座塔似的显忠兄,因为肝硬化腹水,几个月的时间,体重迅速降到一百三十多斤!脸上暗淡无光。这时的他,虽然彻底戒了酒,也会自觉地从饮食上调理自己,但却晚之矣!

他不让家人告诉他已上初二的女儿张芯芯他得的是癌症。普定办全国男蓝邀请赛时,他场场都在。他说他喜欢看。他静静地坐着,轻言细语地与我探讨着。那次回来的路上,我问他的病情如何?他说没多大问题,医生说关键是要有良好的心态配合治疗,才会好转。后来我知道,他其实也是不让我为他忧虑而出此言的。

可是,天气好的时候,我看到他常到体育场边去坐。像一座雕塑似的静静地思考着什么。我说他这样坐,时间长了,脚容易酸麻。他说他只能这样坐,近段时间来,感到全身乏力。我说如果这样的话,出来透透新鲜空气到是好事。不过,最好还是在出门时带上个轻巧垫子。他点了点头说,真的没想到。

我再次遇到他独自一人坐着的时候,和他聊了聊。他说这人生想来很淡。他住了几个月的医院,有的领导平时见到的时候,热情得很。可那时候,全镇人都晓得他住院,有的领导晓得他的病是治不好的,今后没有和他打交道的机会,没去看过他一眼。他说还是几个兄弟,不管怎样,常去看他,这让他很欣慰。

临去世前,显忠说,他身在其位,为了公事而不得不陪人喝酒,最后却深受其害而被某些人(极少数)冷淡。要告诉下辈儿孙,以他为鉴,千万不要因公因酒害了自己。兄弟们要学会保重自己,不要像他那样。他说他死后,兄弟们有哪样事,要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给他的妻子陈明英讲。不要忘记他曾经是我们的大哥。大哥不在还有大嫂。要保持我们难得的这份弟兄情谊。

他轻言细语的嘱咐,让人悲从中来,眼睛禁不住湿润起来。

临终前的他,身体像拉风箱似的,越拉气越小。我们说,显忠大哥,你走好,我们会记住你的话的。他的女儿张芯芯看到他去世后,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泪水止不住地流。一直陪伴着他的妻子,又瘦又黑,眼泪盈眶。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父母更是悲伤无比。弟兄姊妹,一个个哭成了泪人儿。

显忠刚走完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所在的乡镇,所有领导都及时赶到,为他送行。全镇的生前好友上百人,都陆续来到他的灵前。送葬那天,花圈在他的灵柩后排成长串。仿佛在归昭示着他生前的为人,也在昭示着人们对他的长长的叹息。

一晃眼,显忠离开我们已两年半了。一直不忍提到他的我,静下心来,想用这点苍白无力的文字,在清明即将到来之际,略表怀念之情与祭奠之意。

二OO八年二月二十九日

作者真实姓名:黄平

E-mail:huangping450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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