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妈妈的眼泪

那是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那时，我还在矿山一所中学，担任八（2）班的班主任。那天早自习，我起的特别早，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下得人心疼。校园还没有打起床铃，我静静地站在了教室门前，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都走进了教室，心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此刻，我心里才安静。

可是，就在那时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班里有五个男生和三个女生。在熄灯铃响之后，跳出学校围墙偷着跑去上网，被我及时发现，在夜里十二点的时候，一个个地给揪了回来。那一夜，我给家长们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通知他们今天必须到校。

刚打过预备铃，我正要走进教室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披着一件红色的雨衣，推着自行车，在朦胧的路灯中，匆匆地朝我走过来了。我认出来是我班学生杨晓琴的妈妈，她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说：“张老师，谢谢你啦，谢谢你啦！”我微笑着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客气！今天，我还要表扬你呢，你是我等来的第一个家长，我已经站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就等你们来啊！”

她着急地一边脱雨衣一边问：“晓琴在哪？唉，急死人啦！”我说：“她在教室里，别急，我去把她叫出来。”我急忙走进教室把杨晓琴喊出来。杨晓琴低着头走出来，看见妈妈惊讶地说：“妈，你怎么来了？我爸爸呢？”妈妈沉着脸没说话，等到晓琴走到眼前。突然，她狠狠地扬起手臂向晓琴挥去，等我醒悟去拉她的时候，那挥舞在半空的右手，却突然凝固在空中，僵直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后，又慢慢地无力的放下来。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一翕一合，想说什么咬咬牙却没说。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哭着说：“晓琴呀！你说，我为什么要来？你呀，让人把心都操碎啦！你为什么就不能给妈妈争口气呢？”晓琴红着脸，晃着妈妈的手低声说：“妈，我错了，您别哭。”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急忙小声地说：“别哭了，大姐，有话去我办公室说，好吗？这里离教室太近了。”

在我的办公室里，晓琴的妈妈没说几句话，还是一个劲儿地哭泣，晓琴站在一旁，也抹着眼泪说：“妈，您别哭了，你打我吧！”看着这母女俩，我心里也堵得难受。等她情绪稳定后，我让晓琴倒杯热水给她妈妈。说实在的，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晓琴流泪，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个冷漠的女孩子，性格与她的名字一点也不符合，常与别班的女孩子打架，夜间多次出去上网，多次叫她爸爸来，她总是对爸爸大吼大叫的，我也多次和她谈心，告诉她夜间上网的害处和后果，给她讲了许多黑网吧里，发生触目惊心的故事，她表面答应的很好。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总是管不住自己，还会趁机溜进网吧，故伎重演。

晓琴的妈妈终于安静下来了，呜咽着对晓琴说：“今天，你老师也在这里，你说，自从你到我们这个家，我们让你受委屈了没有？你两个姐舍不得吃零食，都留给你，衣服给你买最好的，你想要啥？我和你爸不都是给你买了吗？你一次又一次的跑出去上网，那都是给你的饭钱啊！昨晚，你爸接到老师的电话，听说你又跑出去上网了，他出差没在家，急忙连夜往家赶，到现在你爸还在路上赶车呢，我们都吓得一夜没睡呀！幸亏老师把你们找回来了，万一你们遇到坏人怎么办呀------”任妈妈数落，晓琴拉着脑袋也不说话。我接着说：“是呀，我也是一夜未睡，天天给你们讲那多道理，你们都忘了，怎么就抵挡不住诱惑呢？”

看着晓琴那一副受罪的样子，我趁机就说：“晓琴，老师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今天，你就给你妈妈表个态，以后不去那个地方了，行吗？你看看妈妈哭的多伤心呀，也不舍得打你一巴掌，你是妈的心头肉呀！天这么黑，还下着雨，妈妈自己骑自行车走了几十里路！你难道真的不心疼妈妈吗？以后想上网，老师这里有，你可以到这里查资料！玩一会儿游戏也行啊！将来你能控制自己的时候，我给你爸爸说说，让他给你买台电脑行吗？”

晓琴的两手来回不停地摆弄衣角，用极小的声音说：“老师、这次，我真的错了！下次一定不去了。”我说：“这一次，我仍然相信你！给妈妈道个别！在你以前写得保证书上签字，让你妈妈也签上字。以后不准再偷偷去上网吧了，赶紧回班里，抽空把你昨天晚上怎么想的，写篇反思交过来。”

晓琴走后，妈妈哭着给我讲了晓琴和她的故事。她说：“晓琴是我们家的养女，她来我们家的时候，已经五岁多了。晓琴的亲生父亲有病，花了很多钱也没治好，去世时欠了很多债。晓琴很可怜的，没有爷爷，也没有奶奶，她妈妈不堪忍受家里的打击，外出挣钱还债，无奈就把晓琴送人，自己去南方打工！”她又说：“那个时候，晓琴的家简直是天塌地陷的！晓琴原本有两个哥哥，爸爸跑运输时，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是，先是大哥哥结婚不久，突然患重病身亡，悲痛还未过来。二哥哥和舅舅跑运输时，在一天夜里倒车时，被舅舅给压死了。从此，家里就乱了，她天天哭，快疯掉了，眼睛哭得也看不见了。在这个时候，经亲戚介绍才把晓琴送到了我们家。从此，晓琴点亮了我们家的希望，这个家才有了笑声。”她还说：“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自卑，不爱说话，村里的孩子老是笑话她。为此，她也没少去村里那些人家，找他们的家长算账。因而，也得罪了许多人。”

晓琴妈妈走后 ，我反思自己，是我一直在错怪孩子，没能真正走进孩子的心灵。我终于明白了晓琴冷漠的原因，也许在虚幻的网络中，晓琴能释放内心的压抑。晓琴心里的冰块，是需要一种特别的爱去温暖的。我也明白了晓琴整天像个刺猬一样，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自尊，随时提防别人的进攻。

以后的日子，我就利用给晓琴写信的方式，和她交流，我让她写写从妈妈的眼泪里明白了什么，应该怎么做。此后的日子，晓琴会自己主动来我办公室，和我聊天，和我说自己的心事，说她的亲爸爸，亲妈妈，也说养爸爸和养妈妈的故事，她说：“对以前的事有点印象，但她会一辈子对现在的爸爸妈妈好的！”

事情已经过了好多年，”晓琴早已大学毕业了。可她妈妈的眼泪，却一直流在我的心里，催我反省自己，少犯错误。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晓琴的那句话：“妈，我错了，您别哭。”

是啊！我不知道，如今有多少学生，能够读懂妈妈的眼泪？又有多少学生，能让妈妈不为你流眼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