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三人外传(一)

2019-10-09 16:06 | 作者:巨石 | 散文吧首发

师三人,姓师名众,人叫师众。自称“三人”,取“三人行必有我师”之意。酷书法绘画,山水画自成一家,喜欢唱秦腔。听其名,观其行,感觉学富五车。其实是个开粮店的生意人,只读了四年书,连小学没毕业,就回农村去战天斗地了。

师三人1954年生于西安市青年路,当时父母在纺织厂上班,家庭地主成分,七八岁时候,遇上三年困难时期,一家人被下放农村,回到了祖籍长安县南江照村。他在村上没有入学资格,逼迫去舅家村上学了。

舅家也是个落魄的地主。深庭大院,只有外公外婆和舅舅,加上师三人,也就四个人住一个大院。每到天黑,阴森森的。天西北风怒吼,窗纸瑟瑟发抖,令人毛骨悚然,他缩在屋子不敢出门。

其实,舅舅只比他大一岁。外公外婆老年得子,很是疼爱,舍不得使唤儿子,师三人就成了一家老小的小厮了,在家忙个不停。舅舅俨然一个小少爷,上学路上陪着,放学路上护着,平时在家让着。一晃四年过去了,师三人上完了四年级,需要转学到外村,因为路途遥远,逼迫辍学在家。

失学的师三人已经是个半大小伙,不念书意味着没有了前途。看着别的孩子天天有学上,幼小的心灵就遭受了打击。没事时候,他受母亲的启发,就学习画画。母亲只是爱好绘画,并非科班出身,教他画画目的,也仅仅是当一种乐趣。

学习画画又不能当饭吃,正常时间他还得在生产队混工分,半大小伙总不能光在家画画,起码得养活自己

地主的儿子还是地主,生产队也不是好混,劳动一天满分十分,他只能记三分。早请示,晚汇报,地主一家得回避,没有资格和社员一起汇报请示。等社员汇报请示完毕,他们父子才能单独请示汇报,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

第二年,公社需要一名知识青年,去秦岭山里住队,任务是统计森林面积。去秦岭山里,队长派谁谁不愿意去。队长瞄上了师三人,师三人不仅能写会画,念过几天书,人又聪明。就是出身不好,作为一项政治任务,落实到了师三人头上。师三人却不这样认为,这是个机会,可以远离政治斗争,说不定还可以改变命运。

第一次离开家人,独自来到丰峪口石羊村,就是丰裕口上边那个秦岭,路远生活苦。吃饭住宿迟迟落不实,先是在队上会计室独自呆了一,跟着队长吃了几天。后来食宿落实到村上的学校,和学校教师一起吃饭住宿,他们搭伙自己做饭,几个人合铺一张大床。

师三人的工作是丈量森林面积,画图标出长宽,然后分解出四边形、梯形和三角形,再进一步计算面积,又换算成亩。虽然念过几天书,他只能勉强胜任,但还是有很多问题,需要不断学习提高。他找来课本边干边学,不懂就问同住的老师。认真细心,毫不马虎,不懂就学。后来居然受到公社的表扬,给师三人的鼓舞很大。为了保证进度,公社又派来一名高中毕业生协助工作,由于生活艰苦,任务简单,高中生对这种工作嗤之以鼻,显得不屑一顾,最后被生产队长哄走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大家感觉师三人人不错,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积极好学,更主要的是为人随和,不摆架子。

半年后,统计工作结束,师三人被评为积极分子,而且收获满满,系统学习了小学课本。受到启发,在后来的人生路上,师三人无论走到哪里,有机会就坚持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用知识改变命运。

在此期间,父亲上山来看他,面对儿子艰苦的生活环境,父亲满含泪水,深情地说,你没本事,叫我儿受苦了。有本事又能怎么样?论成分,凭出身,再有本事也改变不了地主出身。

原本想着可以有机会改变命运,远离政治斗争,机会无情的一去不复返,他又回到了生产队。

回到生产队不久,师三人又被生产队派到翠华山去务工了。

翠华山有东风仪表厂一个基地,需要劳务合作,和生产队签订了劳务合同,由队上派社员,劳务费付给生产队,生产队再给社员记工分。

师三人干的是清砂工,清砂就是给铸造件表面清理模具砂子,这活又脏又累,还不如在生产队干活轻松。还有一项技术活儿,就是开机加工车床,地主的儿子,走哪里都一样,干的是最重的活儿,享受的是最差的待遇。开机床的一天可以给生产队挣八元钱,生产队记十分工。清砂工技术含量低,一天只能挣五元钱,生产队就记六分工。

干清砂工的时候,有一天,师三人去上厕所,碰见一个老头在撵驴,他不由自主的帮老头赶驴,驴撵上后交到老头手上,正要离开时,在一旁一直看着他撵驴的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问他姓啥叫啥,在哪个车间。师三人一一回答后,领导模样的人当即表态,你以后不用去清砂了,就帮老头看驴吧。

果然第二天,就接到车间通知,给他换了个工作,师三人和老头一起放驴了。

老头看养了三头驴,他们二人一起住在驴棚,与三头驴终日为伴,白天在山上放养,晚上在驴棚拉家常。日子长了,师三人慢慢对老头有所了解。

原来老头姓徐,是新中国的鱼雷专家,被划为右派后,安排到翠华山来放驴,实际是思想改造。老头得知师三人是地主儿子时,感觉两人同命相连,臭味相投,就无所不谈。他们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老头教他学技术,学识图。两人成了忘年交。放驴的事他一人承担起来,老头有空就琢磨鱼雷,画画图纸。二人和谐相处,相得益彰。

年轻的师三人,似乎又看到了未来,想跟徐老头学习技术,说不定以后能留在东风仪表厂,当个技术工人,彻底摆脱农村,摆脱地主的影子。

有一天,他正在山上放驴,徐老头找到他,说上级通知停产了,劳务合同要终止了,生产外协科统一结算,叫他走人。合同原本一年,说终止就终止了,师三人的美也就破灭了。

回到生产队却有意外的收获。按合同清砂工一天挣五元标准,生产队给他记六分工。厂家给他的报酬是每天八元。生产队长以为他是技术工,就给他记了十分工。一起干清砂的不愿意了,一个放驴小子,一天竟然能挣十分工。生产队长说,有本事能拿回来八元钱,我肯定给你记十分工,没有人言传了。

知识青年到农村,在那里都可以大有作为。年轻的师三人却不安分守己,想尽办法想跳出农村,改变地主的命运。

一天,他在城里工作的姨夫捎来话,让他下午赶到西安文艺路,有重要事情商谈。师三人喜出望外,说不定有好事等着,他之前给姨夫说过帮他找工作的事。于是,他去翠华山找徐老头借了一辆自行车,急急忙忙赶到文艺路见到了姨夫,姨夫说戏曲研究院正在招学员,已经给他报了名。

师三人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喜欢唱戏,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惊的是没有思想准备,仓促应试又怕失去机会。

考试开始后,招考老师还没说啥,姨夫先说了一句,我这娃是地主成分,不知能录取不,招考老师看了一眼说先考试吧。让师三人唱一首歌,师三人就唱了《东方红》。招考老师又问他会唱戏不,师三人说会唱《八年前》。唱完后招考老师说,回家等通知。人家一句没楞两可的话,却让师三人对未来充满了幻想。有朝一日,我离开农村,在西安城里就是个走红的角儿。

师三人回家等通知,一天天过去了没有通知,一月月过去了还没有通知。三个月后,他去戏曲研究院一问,人家回答说,地主的儿子,还想唱样板戏,根不正,苗不红,政审不合格。

师三人灰心丧气,游荡在西安大街上,感慨万千。自己生在西安,长在城里,却与西安无缘。师三人改变命运的梦想又一次破灭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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