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畔老私塾》

2018-10-02 16:40 | 作者:池阳隐士 | 散文吧首发

翠微路与长江路交汇处,曾经是杏花村酒厂、食品厂、汽车站的旧址。如今那里高楼林立,商铺云集。大润发和新西街,每霓虹闪烁,人流涌动。在繁华喧闹中,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曾是一座桃花盛开的桃花山。

池城上了年纪的人,心中依然还有一缕对桃花山的记忆和眷恋。 “池州日报” 曾登载过一篇《池城古迹“桃花山”》 的散文,文中八旬老人王珍珠这样写到:“桃花山位于古池城之内,西起秀山门,东达城隍庙(老池州汽车站和杏花村酒厂)。北从杏村西街(原楼山街)起往南直抵城墙。它名曰:“桃花山”,其实并不是山,只是一个较大的土丘。因其自古以来就种满着桃树,参天的树干和繁茂的枝叶,将其拔高得俨然是一座小山,加之其周边有居民的平房和广场的衬托,益发突显出其“山”的架势,故而得名。

童年难忘,然而最难忘的还是我在“桃花山”私塾读书的那些日子。那栋土墙草屋的私塾,门上经年不换总是贴着老先生写的那付对子,上联是“万里东风临故国”,下联是“满园花朵发新蓉”。

私塾在“桃花山”畔一座城隍庙的旁边,说是城隍庙,其实只不过是一处早已倒塌庙宇的废墟,在荒草丛中残留着一些破碎的砖瓦和斑驳的石墩,只是从老辈人那里知道这里原来是座城隍庙,庙里供奉的是城隍老爷,城隍是古代汉民族宗教文化中普遍崇祀的守护城池之神。这些老人总是津津有味地给我们讲述正月城隍老爷出巡时的壮观,大街上彩旗飘扬,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城隍老爷乘坐八抬大轿,全副鸾驾,前呼后拥,从西街到东街,浩浩荡荡……。随着岁月的变迁,这里庙宇已经倒塌,往日缭绕的烟火早已经消逝在岁月深处。只留下这些支离破碎的故事还在街巷里流传。

在残壁断垣的城隍庙四周零乱的长着几株桃树,紧挨在草堂的后面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山上全是桃树,每当天来的时候,满山桃花盛开,因此人们都称这座小山为桃花山。桃花山可以说是声名远扬,一九二八年,北伐节节胜利。北洋军阀吴佩孚、孙传芳从苏、浙、皖一带全线溃逃,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和旅长陈诚率第一军乘胜追击,途经贵池,池城的当局在城西“桃花山”召开了热烈的欢迎大会。私塾就在这个桃树掩映,景色宜人的桃花山下。

我就是在这个私塾启蒙的,说是私塾,但和古时的私塾相比却大相径庭。这里没有鲁迅读书的“三味书屋”和“百草园”那样的景致,入学不拜孔子像,老先生也不穿长衫。私塾的老先生是湖北阴山人,讲话带着浓重的湖北口音,他是我的姨父。

六岁那年,一个春天的早晨,我母亲牵着我手,把我送到姨父家的私塾里开知识,读“百家姓”、“三字经”,在这里我不必交学费,中午我还可以在姨父家吃中饭。私塾里三十几个同学,大小不一,有刚来的,也有读了三四年的,坐在一起,读不样的课本。在私塾里,整天是摇头晃脑的读书,以至于到今天,“百家姓”我还能倒背如流。

私塾是泥土筑的墙壁,稻草盖的屋顶,凉。晴天还好,落天从屋檐下过,屋檐水淋到身上象滴了酱油一样。最可怕的是刮大风,记得有个夏天的午后,天空骤然黑得象锅底一样,雷鸣电闪,狂风暴雨,私塾房顶上的稻草,被狂风卷起抛向天空,又纷纷扬扬的飘向无边的圹野,暴雨从被掀开的屋顶,像瓢泼似的浇在我们的身上,我们许多小同学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吓得大哭起来。

此时,师母临危不乱,比先生还要镇定,大声喊着:“别害怕,是“龙过峡” 快躲到桌子下面” ,我们一窝蜂钻到桌子低下,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拥抱着把我们围在中间,胆小的吓得瑟瑟发抖。师母拿出一杆大秤和秤砣一起挂在草屋中间的柱子上, 说这样能镇住狂风。好像真有点灵验,不一会儿,外面风停雨息,乌云散去,小草屋总算没被风刮倒。庆幸私塾这里是龙卷风的边缘地带, 风只把 把草屋顶掀了个大洞,让我们经历了一次暴风雨的“洗礼” ,也体会到杜甫写《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时的痛苦心情

在私塾上学是以读书和背书为主,如果有同学背不出当天学的课文,是要被先生打手心的,把手放在桌上,手心朝上,任凭老师打也不许把手缩回去。有些同学老师的木尺还没打下来,就呼天呛地的哭起来,逢到这种时候师母总会出来打圆场说好话,为挨打的同学“讨保”。

打手心用的是一把木尺,平时不用的时候就高悬在墙上。我从没有被打过手心,这并不是因为先生是我的姨父,而是,我每次都认真地去读,常常捷足先登提前背好课文。有时候,先生要出门办事,就叫还没有背书的同学,到我这里背,让我当回小先生,我当然会手下留情,一个个顺利过关,都跑到外面玩泥巴去了。

在私塾里,同学们都惧怕先生,喜欢师母。喜欢师母讲些动人的故事:“孔融让梨”、“孟母三迁”。她虽然文化不高,却告诉我们许多做人的道理,时常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虽然这些先生已经讲过,但再从她的嘴里有声有色地说出来,却更加地动听。

下课玩耍的时候,师母就让我们围坐在她的身旁猜谜语。师母喜欢抽香烟喝茶,而老先生烟酒不沾,也不喝茶,要喝就喝白开水。师母抽着香烟喝着开茶,一个个谜语随口而出,这些谜语好有韵味,“无锣无鼓去打棰,无池无水去钓鱼,无箫无笛声音好,无云无雨花飞”。“不像琵琶不像琴,非曲非调自然音,颠狂柳絮随风舞,独钓寒江雪满身”。 诗情画意的谜面,谜底就是弹棉花的行当。六十多年过去了,这些谜语我还记忆犹新,回想起来依然津津有味。

师母是小脚,我记得师母总会在冬日的正午,坐在太阳下用热水泡脚,小脚的神秘才会在我们的面前露出“庐山真面目”。那是一双看一次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小脚。长长的裹脚布慢慢解开,露出高高隆起的脚背,如果不是与腿相连,你能相信那是脚吗?小的再也无法短小,像人们说的三寸金莲。踝关节那凸起的骨头更是显眼。没见了脚趾,只有脚面。四个萎缩的脚趾紧贴在脚心,早已失去了脚趾的模样,我们却如同参观奇异的景观,师母不时掰掰这个,摇摇那个,似乎那不是长在自己脚上的趾头,而是多余的枯枝干柴。从她笑眯眯的眼神里确乎没有看出她有丝毫的痛苦,仿佛拥有这双小脚有无比的荣耀。

春天的时候,桃花山的桃树开得粉红,草堂外的竹篱笆爬满了牵牛花,草丛里蝈蝈和树梢头上的知了鸣奏着好听的曲子。先生在草堂外,城隍庙的废墟上开出几块菜地,栽着西红柿和黄瓜,春色浸润着小小的私塾也浸润着孩子们的童心。我在私塾读了两年多,后来转到城关小学,从三年级开始读起,读完小学我就辍学了。两年多在私塾的学习,留给我的回忆永远难以抹去,时时让我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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