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沙溪子

2017-03-16 16:56 | 作者:浪里飘雪 | 散文吧首发

作者:李德兴

走进沙溪子,就犹如走进了一个美丽的传说。这个传说,讲述着昨天的故事,更规划着沙溪人日追寻的未来。

沙溪村位于盐亭县洗泽乡境内,是一个标准的浅秋地带。汽车沿着盐亭至金孔那起伏绵延的群山一路飞奔,跃入眼帘的自然是那满山遍野的翠柏,荷叶连天的汪汪水田,不经意间便止步于凤凰山脚下,来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直扑洗泽方向。

沙溪村位于凤洗路中段的一个点上,路口有一牌坊,牌坊正中有着三个鎏金大字:沙金路,左右两边的廊柱上正反面皆镌刻着一副殷红的对联——水似长江而至远,山以直上乃成高;秋源遍地金,水连天碧。

驻足于牌坊之下,一股浓浓的书香情结萦绕于心,不只是我和朋友不愿离去,就连那以奔驰而著称的轿车也多了几分飘飘欲仙,忘记自己还急需日夜兼程。

放飞在沙金路上,遥远而又现代的情怀便如甘甜的乳汁和芬芳的原野一阵又一阵沁人心脾,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追古思今。

相传,安佛境内有一名士,圣贤之人曰“任伯传”,今人尊之为“伯传老祖”。一日,以进士身份在大宋朝廷担任要职的他,从家信中得知慈母病重,危在旦夕,于是血书请辞,感皇恩。伺奉老母半年有余,一日三餐敬献于前,无奈小鬼无情,只好依依惜别,撒手人寰。

慈母仙逝,魂牵绕。伯传老祖遂将自己的祖屋拆掉,四处化缘,组织乡民在安佛巴壁岩下为家乡的魂灵们安上了一个长长久久共同拥有的家园,家园中自然有着伯传老祖慈母的灵位。安佛寺自从诞生之日起,时人敬之,今人仰之,香火绵绵,晨钟暮鼓,余音缭绕。

或许是安佛寺的名声过于响亮,或许是安佛寺的的确确已经入住了成千上万的灵魂,或许……,哎,不管有多少或许,有一个姓邓名仕兵的小子,凭借着灵魂深处对于安佛寺的一点点记忆,潦潦草草随心所欲地画了两幅钢笔画,居然被四川省美术家协会那些居庙堂之高者所看重,且参加了难得的省级巡回展览。没有什么稀奇,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盐亭县近些年来,美术好者们苦苦追求而未能实现的最高境界。

有一天,伯传老祖在沙溪子化缘时,因天气闷热而休憩于一棵大树下,迷糊之间,见坐地前方有水溢出,且有水泡咕噜咕噜窜了出来,顺风扑鼻,略有丝丝咸咸的味道。于是,他带领乡民顺水泡而挖掘,得一汪清水,略微饮用,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人之于盐,犹如鱼之于水,缺少食盐者,面黄而肌瘦,力乏而百病滋生。正因为食盐对于百姓之重要,故而历朝历代将盐视为朝廷的专营物资,盐业税成为了五千年华史中最为夺目也是最为血腥的一部部严苛的法典。为了牟取暴利,许多人铤而走险,将晶莹剔透的盐巴染成了鲜红的生命;为了聚敛财富,一个又一个王朝将盐业当作了皇家与官吏们发家致富的金银珠宝,添加了一道又道监管的锁链。

伯传老祖有着进士身份,自然知晓许多家乡人无从知道的学问。在他的带领下,沙溪子一带开始了当地人从此以后的打井、取水、晒盐、熬盐、治盐这般痛苦快乐的过程。

世间之人,每每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必然经过辛酸而磨难的历程,“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或许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而沙溪子及其盐亭境内的先民们熬制盐的过程也有着异曲同工的艰辛。

打井,是治盐的第一道工序。据当地百姓讲,打井时用的是两根坚硬的木棒,后来自然被铁棒所取代,第一根称之为头节,大约3米来长,第二根相比第一根略微细小一些,1.2米左右,头节的下端为尖型,颈端有三个回钩,回钩上绑着三块篾片。当打井师傅使尽全身力气将木棒或铁棒下夯时,一部分泥巴自然掉落到由三个回钩与篾片编织成的碗状形容器之内。如此这般周而复始的下夯与取出,泥土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离开了原来的老家,一口粗糙的小井慢慢诞生。

随着经验与智慧的进一步升华,后来的人们学会了在井的两边搭起了人字架,中间安上一个轴,再做成一个巨大的形状好似水车一般的架子,人站在上边一踩,打井的工具自然就会一上一下,井下的泥土兴冲冲地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当我第一次听说盐井时,总是认为其如同老家的水井一样,四四方方,或者像一个圆柱体。当我真正接触到沙溪盐井后,才知道盐井的井口只不过大碗的碗口那么大,比如今家乡人用机器打下的机井井口还要瘦小一圈。

人之所以爱犯错误,尤其是犯经验主义的错误,或许就是如此这般吧。假如我不亲自前往沙溪子实地采访沙溪盐井,假如我不洗耳恭听当地人耐心、热情而绘声绘色的讲解,我一定还会固执地坚信——盐井有着水井那么大,打盐水用的一定是我们平常在水井中打水的木桶。

隔竹是制作盐井最为重要的工具。所谓隔竹,实际上就是将本地质地坚硬的棕树晾干,一分为二,化作两半,挖空木心,形成内直径约10公分外直径约15公分的圆柱体,每一根隔竹的长度在1米左右,隔竹与隔竹之间全靠公母榫天衣无缝地咬合在一起。

远古的科技难于与今天匹敌,但古人的智慧今人却不应该忽视。为了防止隔竹腐烂,或者说为了让隔竹经久耐用,人们将当地一种具有极强韧性的青麻晒干,制成麻绳,将其一圈一圈密密实实地缠绕在隔竹的外围,再将石灰与桐油搅拌后放在石碓窝中捣出绵长的粘性,随后敷在麻绳上。当石灰、桐油、麻绳、棕树成为了命运共同体之后,它们懂得了“众人划桨开大船”的真正含义,那怕是长时间的盐水浸泡也无法将彼此分开。

隔竹被安放到井下之后,就意味着隔竹之内是盐水,隔竹之外是淡水,外边的淡水没有了鱼目混珠的机会,内里的盐水已失去了开疆辟土的机缘。

打盐水是盐井文化中必须的过程。打盐水之前,要用三根或者两根慈竹,用温火将其烤直,斩断为15公分一节,然后将每一个竹节打通,把每一根竹节的下端做成刷把头,在刷把头的前一个竹节处安上一个皮碗。上一个刷把头插入下一个竹节节口内,安上一个竹撇,再与用慈竹消成的篾片紧紧地依附在一起,自然形成了打盐水用的必备工具。

提取盐水的过程,既饱含着艰辛,又充满着一个又一个无限的乐趣。盐井旁通常有一个简易的车水房,房中有一辆水车,水车上缠绕着无数的篾片,这长长的篾片就是用来下放或提取打盐水的竹节用的。当晃晃悠悠的装满盐水的竹节从井口提出时,站在旁边的工人师傅自然就会将竹节上的皮碗放到石脚盆中间的木桩上一顶,受尽约束的盐水便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放纵奔流,接着是第二节,第三节,第四节……

自由总是有着一定的限度。当盐水告别了地狱的黑暗,摆脱了泥土与岩石的束缚,在石脚盆中尽情游玩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已经开始了下一轮轮回,要么进入别人的水桶之中,尔后接受烈火的熏陶,要么被人挑上高台,随后重重地摔下。

晒水熬盐是盐井文化中的精华。沙溪子的盐水,咸度不是很高,一般都在八至十二度之间,将这样的盐水直接进行熬制,要么浪费钱财,要么费时费工,给人的总是得不偿失的感觉。沙溪人的智慧略高一筹,他们将平时的经验嫁接于晒水过程之中,在盐井旁边用家乡的石板镶嵌出一块略有斜度的地坝,地坝上立几根木桩,上面绑上一排排略有斜度树棒,将家乡慈竹的枝桠顺着树棒一一展开。盐水们在战战兢兢中,有的被风与太阳请到了另一个世界,有的一不小心坠入光石板上,摔得声响,紧接着被请进了大铁锅,开始了生命的又一次煎熬轮回,进而生成了晶莹剔透的盐巴。

世间之事总是无独有偶,沙溪子有一农户在如法炮制打制盐井至地下八尺深时,看见挖出的全是河沙,沙中有着闪闪烁烁的光芒刺人眼球。当地一道士观之而后曰:“耀眼者,古书所言沙金也。”此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沙溪子成为了财富者追逐的天堂

古语有云:“人怕出名,猪怕壮。”沙溪子因为沙金与盐井招来了无数的探访者,他们翻江倒海,掘地三尺,将沙溪子来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改造,把其演变成了沟壑纵横,坑洼云集的另一番天地。

曾有君言:“人定胜天。”观沙溪子之古今变幻,我们不得不说:“人定胜天展示的是人类的雄心与壮志,顺应自然,改造自然,才是我们用心之根本。”

一阵又一阵人定胜天之后,沙溪子不得不接受大自然的洗礼,于是,产生了安佛境内有名的河流——沙溪河。沙溪河的源头有二:一为苏板方向,一为界牌垭方向,万宗归一至沙溪子,交汇于沙溪桥,奔腾至三元桥、金家坝方向。

沙溪子有一社会名流,姓任名定江,曾担任四川省绵阳市税务局局长等要职,享誉安佛及其周边地区。此人热衷于家乡文化事业的弘扬,安佛境内各名胜景点均曾有过他的足迹,沙金路口牌坊上的两副对联,以及他撰写的“沙溪子”一文便是拳拳爱乡之情的有力佐证。

沙溪子之闻名遐迩,还有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相传,民国时期,安佛下河街有一军官在成都相中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孩,女孩家人问其老家居住何方?小伙欣然应答:“安佛寺,下河街。”姑娘迫不接待地追问:“你们家平常都喜欢吃些什么?”小伙子笑嘻嘻地脱口而出:“猪脚杆炖带皮。”也不知是“安佛市下河街”的缘由,还是“猪脚杆炖带皮”的美味吸引,小伙直杠杠地俘虏了姑娘的芳心。直到姑娘知晓此安佛寺非彼安佛市,而“猪脚杆炖带皮”不过就是家乡的酸菜熬红苕时,更是因下河街这个村子被小伙子巧用而情由心生。

斗转星移,古老的沙溪子又开始了新的岁月轮回。唯有不同,那就是如今的沙溪子已经演变成了沙溪村,而沙金路上没有了淘金人,却又有了沙金路的另一诠释——沙溪村到金石村的水泥道路。

戊子年四月初八,四川盐亭受汶川地震的波及,山欲来,地裂山崩,无数的生命在震颤中吓破了胆,一幢幢楼房,一条条水泥公路,却又慢慢地成为了山坳的点缀,山腰上的玉带,雾霾中走出的人们又多了几分喜上眉梢。

命运对于个人,需要自己把握,命运对于一个地方,需要有好的当家人。当听说我们将要前往沙溪村采访盐井文化时,沙溪村支书任定吉早早地悄立于村口,在农户家摸排村级情况的村长寇国强赶紧放下手中亟待处理的大事,村民任坤林、邓如生及其乡亲们更是跑前跑后,介绍着家乡的盐井,吐露着热爱家乡的那份情怀。

听着村支书对于沙溪子未来的规划,看着村民们质朴而热情的笑脸,我突生感悟:我真的走进了沙溪子,走进了沙溪人那火热而滚烫的胸膛。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种声音在耳边萦绕:朋友,请放心!沙溪子定会以崭新的姿态重新走出安佛,走出盐亭,走出猪脚杆炖带皮的另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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