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凉，止战之殇

我的眼前是一片茫茫的森林，在大雨的笼罩下，水气蒸腾，犹如仙境。我站在最高的山岗，往下眺望，我看到大好河山，在我的脚下，被雨水洗刷。

我不记得我一路狂奔了多久，我的皮靴里面盛满了泥水，我的发丝，我的上衣，我的裤子都已湿透。我仿佛看到生命的终点，而我就是这样拼尽全力的往终点奔去。沿途伸出的枝丫割破了我的衣服，划伤的我的脸颊，血水和雨水交汇融合，然后顺脸而下。我可以听到它们脱落脸庞往地面滑落的声音，像一声枪响，在空中歇斯底里的嘹亮，我的大脑像是被下了药，只顾往前飞奔，遗落一地的雨水、血水、汗水和足迹。

我记得那天晚上有月亮，和老家的一模一样，也是在头顶偏左的方向。我想起了儿时的童谣，和奶奶摇着摇椅，扇着扇子的慈祥模样，我想起了那个有关月亮的美丽传说和那棵永远砍不断的桂花树。

我卷起衣袖试图擦去脸上的汗珠，却不小心将眼泪一同揩下。我又想起老家香喷喷的糍粑和后山那片一到秋天就火红火红的枫树林。

那些幼时的苍白映画，在血管里跟着血液循环，每日每夜，就像一场不肯清醒的梦，纠缠于我。

我无奈的叹息着，用沾满血腥的手伸向口袋，我摸出了那一方手绢，上面绣着牡丹和一对鸳鸯，我用它来擦试着我的钢枪，我的枪在月光下发着黝黑的光亮，我怔怔地看着枪口，像是在看送我手绢的姑娘，那如青山绿水间的一朵牡丹，在雾气茫茫的山间自顾开放。

那种美，无法形容。

树林中有些异样，鸟群在月色下四散奔逃。我和伙伴们一样，端起钢枪向着树林深处扫射，太多的生灵，大片的血光，而我，如同一只疯掉的猛兽，肆意掠杀着这些追赶了我们几天几夜的敌人。

我们终究是败了，败军之将，一败千里。我又开始了狂奔。

天还没亮，雨却停了。

我们朝着太阳将要升起的地方奔跑。我看着所剩不多的伙伴，面色苍白，汗如雨下。我的左臂负了伤，绑着一块被血染红的白色纱布，那像是一片浓浓的雾，我看不清里面的路，是生或是死，我只知道，跑，或许活命，不跑，必死无疑。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终于停止了奔跑。

金色的阳光，温暖而祥和洒在密密的林间，给那些死去的生命赐予新的光亮。来世，他们一定不会如此逃亡，一定会有幸福的家，两个可爱的孩子，或许，他们还会养一只狗，或者一只猫，什么都行，一大群人在一起，开心快乐的笑，就会很好。

嗯，真的很好呢。

我第一次看到日出。像一个新生的生命，或许更像一个娇羞的姑娘，如同我老家的牡丹姑娘一样羞怯，看着众生，通红着脸，扭捏地冒出地平线。

我想这一定不是我的幻觉。我看到一桌丰盛的营养早餐和干净的衣服，我看到一座有着很多玻璃窗的房子在绿色的草坪中间，阳光充足的洒满各个角落，我看到舒服的床和躺椅，还有我喜欢看的书。

哦，该死的，我居然还闻到了牡丹的花香，和白云掠过清水流过的土地芬芳，还有还有，后山的枫树林，南山的枣园，北山的苹果。嗯，还有什么呢？让我想想。

一定是太激动了，我忽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我觉得嘴里有一股腥甜的味道，像过生日时，插着樱桃的蛋糕味。我感觉自己离我看到的那所房子越来越近，我看到了老家的枫树林，我听到了牡丹姑娘关切的言语，我像极了童话里的主人公，我开始觉得幸福。

我躺在我看到的那张舒服的大床上，满脸堆笑，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了十二个滚，终于，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阳光依旧，我却舍弃了我的伙伴们。在那算密林里，我见到了生活的模样。我左臂的伤，直穿心脏，我耗尽了一生的精力，撑到了天光大亮。

夏末秋凉，止战之觞。

公元二O一O年，八月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