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作家

2013-04-16 15:08 | 作者:幻灭 | 散文吧首发

饥饿在世上以千百种形态和方式存在着:田野上,饥饿是成群袭来的蝗虫;森林中,饥饿是摆成森列队形的白蚁……反正,没人愿意承受饥饿,尤其那些生活困顿的人。

现在,突至的饥饿降临到了我们的洛先生身上,像一个老朋友,在午时刻准时到来了,但夏洛先生的心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糟糕。事实上,他有时候倒觉得饥饿不算太坏,“最起码,饥饿能产生创作的灵感。”他无数次给自己的胃解释听,“等着吧,总有一天,它会带给我好运的。”话总是没错,甚至还有一些道理,但幸运却很少光顾这位穷作家。而且,他最新拿到的那笔稿酬——在女性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一个月前已经用光了。你很难想象夏洛先生是怎么熬过这一个月的。

即便如此,夏洛先生仍然对自己的写作充满极大地信心和热情。但他此刻——饥饿来临后不久——却不得不蜷在那把破旧的椅子上,盯着墙壁上发昏的灯,忍受着阵阵腹痛。

“现在有一块儿蛋糕就好了,哪怕一块儿干饼也行啊。”忽然,他想起了街边那家蛋糕房,由一个叫凯特的女人经营。尽管他只去过一次——还是很久前的事儿——但对那个女人却印象很好。她个子不高,留一头齐刷刷的红色发,身体略微显胖,看上去倒很气派。夏洛先生常想,“她可气质不错,要是跟她在一块儿过日子,那肯定错不了。”

不知是由于饥饿还是激动,夏洛先生的身体迎来了新的一轮疼痛。他吞了两粒白色的止疼药,就那么继续蜷着身子,缩在椅子上,接着想起了前妻玛丽。“她可是个美人儿,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比凯特强多了。”事实上,夏洛先生认为,除了饥饿,原始的直觉欲望给他的惊喜和享受同样能为他带来创作的灵感,这也是他当初选择和玛丽在一起的原因。两人结婚后,玛丽一直尽心照料夏洛先生,没有丝毫怠慢,可谁能想到呢,她渐渐就对这种生活现状开始不满意了——主要对夏洛先生不固定的收入。于是她开始白天怨声载道,不管何时;晚上则赌气似地抢走所有被子,任凭夏洛先生挨饿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后来就直接撂下锅碗甩手走人了。事后夏洛先生埋怨她心眼儿太小了,眼光也太短,远远比不上那个蛋糕房女人。因为好几次他都看到凯特慷慨地将蛋糕送给扫街的穷苦老人,而每天她的门口也会被老人收拾地干干净净。

“她的蛋糕也做的很棒!”那次夏洛先生刚领了稿酬,正值凯特的蛋糕房开业,于是他享受到了头批顾客的好处:白得到了一大块儿榛子巧克力蛋糕。“味道棒极了!”夏洛先生回味道,“没有哪个女人能弄出这么棒的东西。”当他开始疯狂地追忆蛋糕的美味时,一股莫名的焦躁突然而至,接着又变成一种怨恨。

想起那位主编,夏洛先生恨得咬牙切齿。一直以来,那位主编似乎专门喜欢和他作对,而且在公开场合不止一次嘲笑他,说什么他的文章只适合给女性杂志投稿,还说他是个煽情的男人;更可气的,也是夏洛先生最不能容忍的:他居然每次大肆擅改夏洛先生的文章内容,有些地方居然还备注一些不客气的话。就在前不久,夏洛先生实在受不了了,他觉得主编提出的那些无理的要求,让自己人格蒙受了迄今为止最严重的侮辱,于是冲进了这位胖胖的主编先生的办公室,和他大吵了一场,可最后却得到了“继续修改,稿酬延迟”的结果。

要不是那次,也许现在就有蛋糕吃了。夏洛先生怨恨地想。但他很快发现,这股怨恨瞬间变成了一头饥饿无比的猛兽,粗暴地钻入了他的身体,野蛮地夺去了他关于美味的记忆和感觉,抢走了他刚尝到的幸福感和甜蜜滋味,然后不满足地继续在夏洛先生的身体里翻滚乱撞,搅得他心神不宁,冷汗直冒。

夏洛先生终于再也坐不住了,他看了看表,时间刚过三点。他披上外套,走出了三天没有离开的屋子。此时夜深人静,空气有一丝甜甜的味道;整个星空就像一张巨大的黑绸,上面都挂满了亮亮的金属餐具,月亮如同黄油浸过的奶酪,饱满馋人,勉强贴在黑绸上,仿佛随时要掉下来。“要是玛丽在就好了”,夏洛先生似乎受到了美妙诱人夜晚的感染,他突然想起了妻子的好处,“她会收集起那些奶酪屑,凑合就着面粉做成奶酪面包。虽然嚼在嘴里有一股发霉味儿,但填饱肚子没问题。”夏洛先生有些遗憾地想,“如果她还在,也许能挨到我们好日子到临的那一天呢。”的确,生活中每个人都有一些让人难忘的好处,在某种特殊情景,某些奇怪场合,某个微妙时刻,这种好处总是那么不经意地闪过脑海,像后惊现的彩虹,像海岸上斑斓的贝壳,像瞬间绽放的花朵,像迅速滑闪的流星。

当夏洛先生走在了街道中央,并发现了不远处的凯特的蛋糕房后,他的短暂回忆彻底结束,“真是个可的女人,这么早就开始忙碌了。”夏洛先生望着蛋糕房里透出的温馨而明亮的灯光,似乎听到了凯特在里面干活的动静。蛋糕房的门敞开着,门口摆满了刚烤出的食物,在房间光线的烘托下,热气腾腾,充满新鲜感。与此同时,夏洛先生的身体再次活跃,所有的欲望和精力也全部挤到了身体的那一个部位,“看样子烤得很不错,”夏洛先生心中再次称赞起凯特,脚下也不由地往前挪了两步,以便能更加清楚地观赏这个值得称道的女人做出的美味。“左边那种应该是带馅儿的面包,”他盯着两头尖、中间鼓囊囊的面包,“像是有不少巧克力呢,说不定还有葡萄干,”接着他又发现,另一面放着他曾经吃过的那种榛子面包,为了确定它们比自己之前尝的那个还要个儿大一些,夏洛先生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他发现自己离蛋糕房门口已经不到一米远了,那些面包近在咫尺,就连它们表面和底部的颜色差异,都看的很清楚,甚至能听到它们底部的残油在“滋滋”作响。蛋糕房里面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轻微地机器声传来,而这里的女主人似乎忘记了门口的美味食物。

就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可怜而饥饿的夏洛先生,终于做了一件他平生从未做过的事情——他明明知道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发现他的任何行为,可他仍然向四处望了望,与其说是消除潜在“危险”,其实只是为了完成这个行为而实施最后的拖延。——他瞅准了最大的一块儿面包,然后将手伸了出去……可是,突然——很多编故事的人喜欢用这个词,因为它的存在的确让故事变得很有意思,所以无论是技术高超的作家,还是三流的蹩脚的作家,都喜欢用这个“突然。”——就在夏洛先生拿到面包的那一刻,突然,“汪”的一声狗叫,结束了安静的夜晚。一条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黑狗,此刻正摇着尾巴,冲夏洛先生凶狠地亮出了牙齿。面对惊呆的夏洛先生,一直隐藏的黑狗似乎有些恼怒,于是它干脆利索地发出了连续的叫声。

这下彻底打破了周围的平静,小屋里开始有动静了,附近的人们似乎也被吵醒,空中的黑幕放佛受不了这突至的惊扰,就连那勉强挂在黑幕上的月亮也摇摇欲坠。

我们的夏洛先生被意外的变故和胆怯的内心惊醒了,不得不迈开两条瘦弱的腿,适时地躲在了远离蛋糕房的黑暗处。他还没来得及承认失败,就听到了凯特从蛋糕房那边传来的喋喋声:先是抱怨那该死的狗莫名其妙地叫嚷,破坏了她专心的工作,她说她本来就够累的了;接着提高了嗓门,以泼妇骂街那种毫无顾忌的姿态狠狠声称要剁了这条狗割下狗肉来赔偿她的损失……那条黑狗似乎被那厉声咒语吓坏了,早已一声不吭地藏了起来。

当夏洛先生感觉到周围安静后,他疲惫地挪回了家,继续蜷缩在那张椅子上,他没有心思再想任何事情。不久,心中乱窜的那头饥饿的猛兽也困了,不再折腾夏洛先生,而夏洛先生似乎被这种困意传染,于是裹着衣服,穿着鞋,一头栽上床。很快地,他合上眼睛,就此,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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