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有天意

来哈尔滨，已有两年多，还记得刚来到这儿的时候，说实话我是很激动也是很迷惘的。毕竟，当初来到这个常年刮着或暖或凉的山风的北国都市，我是没多少心理准备的。甚至在下了火车之后我都不知道我要朝何方去，要迈多大的步子。在我拖着扛着沉重的行李，走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的时候，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看着在我面前或急或缓走过的人群，感觉就像是曾经在某帧电影里看到过的镜头，而现实和虚幻却是那么的相似，街上的人没有一个我认识的或者认识我的人，街上的建筑没有我曾踏进去的任何足迹，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我的，甚至就连空气，呼吸起来也感觉是那么的陌生，这时候，只感觉到内心的凉意。

我是在问了一个抱着一个婴孩的老奶奶之后才坐上6路车，到了我现在读的这个大学的。其实在踏上车前台阶的瞬间，内心就有某种淡淡的却紧紧牵动着我的亲切，在当时，我还没想到是怎么回事，可到下了车，我才想起，我第一次从遥远的山村到了县城的重点中学读高中的时候，坐的就是6路车，而如今，又坐着6路车上的大学，我不相信会有所谓的天意。

因为我们的县城小，我坐的6路车是环城路线车，也是最后一个线路。坐着6路车绕着小县城转一圈，只要二十分钟，包括路上随时随地的下车和红灯的停行。因为路窄，这6路车在前行的路上会转很多弯，就像我的人生那样，艰辛而执着的前行着。

我是上个世纪80年代出生的最后一批人当中的一个，搭上了那个年代的最后一路车，就像我坐上这6路车那样，感觉是那么的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某个我看不到的角落里安排的那样，注定了我的人生。我不相信命运，也不信会有真的天意的存在，所以我能在让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走出我那生活十多年的封闭落后的小山村，离开我那些祖祖辈辈维持生计的田田地地。可人生，也常常会作弄我们，就像在惩罚一个犯错误的小孩那样，它会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你，让你不知道把那颗战战兢兢的心往哪放。

还记得我上次回家在下了火车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在我离开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的小县城似乎没多大的变化，6路车依旧是那样的颠簸破旧。车上的人很少，我坐在右边靠窗的座位上，我喜欢夕阳照在脸上感觉。

就在我要塞上耳机听久石让的钢琴曲的时刻，我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朝着我问道：“你是……双骑？”

我抬头看到一张满是水泥灰的脸，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额头和右边的脸上全是还没干透的水泥灰和一道绿色的油漆，左边的那半边脸也是黝黑黝黑的，嘴里叼着一只“相思鸟”（一种低档烟）。他那不怎么自然的笑意让那些已经快干的水泥灰一块块的往下掉，或黄或黑的胡子也凌乱的堆在嘴角下巴和两腮，他一只手提着泥浆工具，而另一只手牵着一个两三岁瘦瘦黄黄的孩子，孩子用怯怯眼光看着我，他躲在男人的后面，用手晃着泥浆工具。正当我实在想不起在那遇到过这个人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左耳前面有有一颗红痣！

“你，难道你是……夏云？”

“嗯”他微微的低低头，从脱落水泥的脸上露出点点微红，“听你村里人说你去了哈尔滨念大学了，四五年不见了啊……你出息了……”

我急忙的站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接着拉过孩子对我说：“超儿，来，叫叔叔……”

后来他说：“……有些后悔，当初要是能和你一起读了二中……要是没有那么鲁莽，没有不顾父母的劝阻，没有踏上这条路……我曾经就是坐着着6路车到火车站南下打工的……也许……唉，眨眼间就都过去了，还能说什么呢？你是你们村第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你们村都很以你而感到高兴，呵呵，我也高兴……”

我摸摸孩子的头，那干枯的头发很容易的就能让我想起那么多曾经的点点滴滴，想起曾经的那两个在明溪旁边信誓旦旦的少年，如今，走上两条完全的平行的路。

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想到我们一起念过的小学，初中。聊到一起去捉过泥鳅的明溪，在那儿，我们曾激情地许下过信誓旦旦的诺言，憧憬过要怎样去创造的人生。然而，他却在初三那一年，和一个女孩一同辍学跑到南方，丢下了他的父母和我们的誓言。他走后，我上了县城的省重点中学，也失去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搭上他的那路车，跟我背道而驰，说不上到底谁该悲哀，只是我坐的是6路车，而他，他坐的那路车不知道会将他带向何方。如今却在这里相遇，在6路车上，在相隔了五年后我们已都不再是曾经那些有着无限愿景的朦胧少年，却在命运的边缘相遇。

我不能说生活是有天意的，但毕竟，我们在搭上不同车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后，在曾坐过的车上，我们相遇了。生活跟我们开了个玩笑，让所有人啼笑皆非……

在下车后，我执意要带他去我家，可是，他表现得很是客气和生疏，我也便是不再强求，只是看着他不断远去的，消失在茫茫油茶树林中的时候，我的内心不禁泛起阵阵酸楚。

我原来以为，只要认真的琢磨，我们便可以把美好的生活琢磨成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只要我们肯努力，生活就可以变得极为光洁、纯净、没有丝毫的瑕疵。而现在我却愕然发现，原来生活是有方向的，人类的努力原来也是有限的。理想依旧存在，只是在每一个昼夜的反复里，会发生很多琐碎的错误，会将我们与我们的理想慢慢隔开。回头望过去，生命里所有的记忆都只能变成一帧褪色的画，而只有我们自己才能知道曾经是那样的色彩鲜明啊！

相比较而言，我走的这条路是好的，我的6路车把我带上的是一条有着更多希望和愿景的方向，而夏云的那6路车，则是将他带上一个个苦难重叠着的生活的另一端。所以，我一直很感激生活，即使是他有天意，即使他会让我们不知所措。但是，在每个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我就是祈祷，感激上天给与我的一切，我很想在某个清晨告诉某个人，我是那么的热爱生命，我时时刻刻地在虔诚膜拜不屈的灵魂，使自己能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路，即使是末班车，我也会感到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