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植竹记

2012-09-21 10:14 | 作者:程玉宇 | 散文吧首发

我有拥山庐一座,坐南向北,其地在南山余脉丘壑之间也。虽美其名曰拥山庐,实则一农家院落而已。房屋刚粉刷不久,便举家从县城迁徒故里新宅。环目四顾,虽楼房高大,院落宽阔,然视野空旷,情无所寄。特别是西窗下女墙外乃一高涧,按风水堪舆学分析,即有空缺之嫌,必须在墙内有竹木遮蔽而挡之,方能阴阳互补。

亦因此,我便在大门北侧院墙里栽种了一树葡萄,安置了一架秋千。又在场圃北侧矮墙内,广植月季、桂花、海棠、紫薇、白玉兰、广玉兰之属。唯西窗外空缺,便从友人处挖来几丛爬山虎,在墙根栽下,不几年便绿色满墙,且藤蔓到处伸展攀爬,竟将老大的一面西窗防护网遮得绿叶婆娑,连在室内看书光线都是绿的,实实在在地成了一面绿窗。

初迁新居,我便从老家移栽了几丛金竹,趁竹醉日在西窗外植下,虽鲜嫩蓬勃可,但竹竿纤细如筷子,且移栽一年有余,仅出细笋数枝,弱小得可怜。

一日到岳丈家拜寿,见其门前涧塄下有一片水竹,皆粗壮高大,有拂日撑天之势。大喜,借着酒劲,与岳父和小舅子浑汗开挖,连根带土移得母竹二竿,方请姨妹之夫开时风车直将种竹拉到拥山庐内。弄得浑身是土,汗流如,又急呼大儿唤小儿,在西窗外台阶下的空阔处掘一深坑,倒满清水,又用铁锨将坑中之水与土混合,搅拌成泥糊状,方三人合抱,将竹根以及那个偌大的土疙瘩移入坑内,扶正了,然后再覆盖一层干土。又惧竹根缩于泥涂,复又三人合抱,将已植之竹拽出深坑少许,是其竹根尽情舒展。从此后便遇旱浇灌,遇阴雨排涝,直将那两竿竹子,视作了命根,比照顾儿女还要操心。幸喜植竹当年风调雨顺,所植水竹皆活。但谁知三五年过去,唯有早先植下的那丛金竹细笋如豆年年勃发,而那两竿水竹则一直沉默不语,始终保持着一副思考者状,隐而不发,焉不使人羞恼?谁知今年初的一日早晨,因骤雨初晴,我到厕所方便,蓦地便发现竹林内有新笋偌干,皆硕大如拳,且蔓延占地极广,一时喜极而呼,让一家人都来观看。不出半月,那渐次冒出的十几竿新笋,皆竿竿粗若儿臂,且随风见长,不几天,便窜得比房檐还要高了。于是乎,本来就不擅长作画的一介莽夫,竟胸中勃勃然而有画意,遂磨墨展纸,临了一幅郑板老先生的墨竹图,且欣然书板桥之诗于画左,云:画工何事好离奇,一竿掀天去不知。若是循循墙下立,拂日撑天待何时?

已丑年夏,一日黄昏,有网络诗人管上和擅长写小说评论的周知来舍相聚。而仅仅有一层楼高的室内更是酷热难奈,把电扇开到风速最大,也止不住热汗直流。无奈又移茶具烟酒于院中坐喝。但往石桌上和石桌周围地上泼了几盆清水,脚是凉爽了些,而大环境未变,仍有苍蝇乱舞,且咬得人胳膊腿上满是一个又一个的红疙瘩,挠之嗤嗤有声。正烦燥不安,须臾,一轮明月初升,竹影印地。忽顿然而悟曰:何不移席于西窗下竹林中乎?管周二人连呼妙哉!为了清洁竹林,便用长管子接住水笼头,尽情往竹林竹稍竹叶上喷了一遍水花水雾,方于林内竹竿稀疏处置一小茶几,再搬上三只小木凳倚竹而坐。地方虽然逼仄,然一片月光竹影零乱,还不时有水滴从竹叶滚落而下,如露珠,在茶几上叮叮有声,大有闲敲棋子听琵琶之趣。然后也不点灯,就月光竹影而坐,再泡一壶上好的铁观音细细品味。饮茶,不但要茶好,还要讲究茶具。茶须用滚水烫一回,然后倒掉茶水,名曰洗茶。再添滚水泡上片刻,然后一小股一小股的淋到细腻光洁的白瓷茶盅里,看那一片一片渐次绽开的茶叶在水蒸气里袅袅浮动。而当此时也,透过竹林缝隙间的一缕缕月色,看到头顶上的竹叶翠色欲流,便使人几乎分不清,到底是茶盅里的茶绿,还是茶汤中的竹绿?我们三人到底是在品铁观音,还是在品陈年好酒竹叶青?是茶让人醉了呢?还是酒让人醉了?于是诗兴大发,管上便手舞足蹈的吟诗,而周知则摆开评论家的架势,开始点评商洛文坛。是时也,竹露滴清响,谈笑有鸿儒,大家各述胸臆尽展抱负,侃侃而谈,使在坐之人,飘飘然皆有逸士高人之态。时一股热风扑面而来,且旋风般窜进竹林,却瞬间被幽篁丛里的千枝万叶一一化解消耗,唯闻簌簌有声,婆娑有音,一时竹竿竹枝竹叶互相摩擦,露水又滴,枝叶乱摇间凉风习习,若深林起秋声,如山涧之鸣泉也。遂兴致大发,口占咏竹诗数首,是以有《西窗植竹记》也。

诗曰:

我亦有竹西窗下,几竿凌云几竿发。

疏枝密叶挟清风,堪比十亩月季花。

他人种桃我植竹,月下幽篁听玉露,

不交脑满肠肥辈,独留傲骨竿竿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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