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怀念

迟来的怀念

--回忆我的祖母

祖母离开我已30多年了。这30年之间,我没有写过点滴有关祖母的文字。究其原因，一是自参加工作以来,无暇顾及于此；二是写所谓回忆之文,于生者本身是痛苦,于死者却并无益处。但我又想倘若记忆被尘封得太久,又终有被遗忘的危险。基于这种心理,我便有必要回忆那曾经留在我心里的那些温馨、淘气和童真的岁月里奶奶留给我的一切。

奶奶出生在民国年间，具体年号已不记得了，大概活了70多岁。这样的寿命与她一生辛苦劳作是有关系的。奶奶身材中等，瘦小，原来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双 "三寸金莲"是那个年代特有的美丽符号。奶奶的脾气极好，在我的印象中从没有看见她生过气，那怕受到天大的委屈。我没有见过爷爷，听奶奶说，爷爷是个乡村医生，这在我18岁的时候在我四叔家"操家"发现了好多的中医书籍可以验证，至今还有好多的手抄本，有伤寒论，有舌头病里学等。父亲20多岁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是奶奶一个人把父亲和弟妹拉扯大，还让父亲上了学，成为山西师范学院的高才生，这是后话不提。

以我朦胧的记事，我与奶奶在乡下老家生活的时间不是太长，但是奶奶付出给我的是太多太多的。在我6岁的时候我母亲就离开了我去了天堂，那时候父亲在外工作，为了抚养我们姐弟4人，奶奶不得不从我四叔家回来照顾我们。

奶奶一生生养了4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父亲是长子，现在已经85高龄，身体健好，长期与我为寝，享受国家离休干部待遇。二叔是20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人世，是日本鬼子害死的。三叔是个老木匠，73岁病逝，四叔也不幸，38岁就带着满肚的墨水去阎王殿当文书去了。这无疑在奶奶的心中留下深深的创伤，原本就清瘦的奶奶，更显的那样枯干和沧桑。

在我母亲走了之后的几年里，父亲在外工作，只有奶奶照顾着我和姐姐们。不懂事的我每天哭丧着脸，和奶奶要这要那，晚上睡觉钻奶奶的被窝，早上起来让奶奶给穿衣服，上学给我准备好书包，放学回来把饭端在我面前，直到我随父亲去了他工作的地方上学，奶奶才算得以解放。

奶奶是个非常节俭、勤奋、守道的妇人，虽然出生于大家闺秀，但生活的磨难和遭遇让奶奶变成了另一个人。奶奶青年丧偶 ，中年丧子，忍受了世间的许多悲伤和凄惨，憔悴的身体支撑着一家人的生活。每次父亲回来带点好吃的东西，奶奶总是偷偷藏起来，自己舍不得吃喝，都留给了我和姐姐。每每想到这些，我内疚的心总是无法平静，奶奶赋予了我祖母的骄傲，也给予了我们母亲般的温馨和自豪，她用博大的胸怀，拥抱着无数的辛苦、悲惨，滋润着我们久渴的心田。

我16岁那年，我回到了奶奶身边，知道时间不会太长，想好好陪陪奶奶。奶奶看到我特别的兴奋，还像以前一样拉着我的手，拍着我的头问寒问暖。我看到奶奶的眼睛凸陷下去了，脸上深深的皱纹里镶嵌着风霜雪雨，从眼角溢出的泪水含着对我无数的牵挂，几声哽咽，几多温暖，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模糊的眼睛又把奶奶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心酸的岁月，回到那个让我一生永远不能忘记的温馨港湾……我忍不住在心里悄悄说：奶奶，你辛苦了！

令我想不到的是，奶奶已经病了好久了。也就是这次回家，竟然成了我和奶奶的绝别。我清楚记得那天，我和大姐去山上打松籽，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三姐遥远的叫喊，远远看到三姐踉跄的步履直向山上冲来。我忽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时候我正在树上，手里攥着松籽，不知如何是好。真到听到三姐泣不成声的说：快回家快回家，奶奶不行了……我的身体一下子软了，手里的松籽掉了下去。朦朦胧胧中我不知道怎么下了树的，也不知道怎么和大姐没命的往家里跑。当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我惊呆了：奶奶已经安详的睡在土炕上，脸上盖着白嘛纸……我知道，奶奶已经去了，没有看到孙子最后一面，永远的去了……我呆呆的看着奶奶，什么也不会说，几乎已经没有流出眼泪，好久好久之后，心中一下酸楚起来，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拼命的叫着：奶奶，奶奶，你看看我，看看我……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现实，不敢相信疼我爱我的奶奶就这样悄悄的离开了我。奶奶走了，就这样走了，安祥地走了，带走了她一生的奔波，一生的艰辛，一生的梦想，也带走了我未能报答奶奶养育之恩的遗憾。

更让我们感到遗憾的是，奶奶走的时候父亲竟然不在身边。因为当时交通不便，家人发了电报父亲竟然没有收到，派去的人也没有找到父亲。我们无奈的等啊等等啊等，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直等到奶奶下葬，中午12点以后，父亲终于回来了，直奔奶奶的坟墓【事后我们才知道，父亲是觉得忽然有一种不祥之兆后，座车往回走，在车上听到别人说奶奶走了才知道的】。父亲跪在奶奶的坟头，没有语言，没有眼泪，就那样默默的跪着，等到亲戚都已散去，父亲的眼泪才像决堤的湖水一样奔涌而出……

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一直没有再敢提起奶奶。也许是内心的愧疚让父亲无脸提起，也许是心里的悲哀早已淹没了思维，但是父亲心中的母亲是伟大的，慈祥的，父亲经常把奶奶的肖像放于床前，默默的思念，倾诉着一个儿子永远的忏悔。

奶奶去世后，我和父亲、姐姐们每年清明节都要去给她扫墓。30年后，由于父亲已经不能回去，我每年的清明都去奶奶的坟头，默默伫立，思绪万千。奶奶是慈祥的、奶奶是高大的、奶奶是平凡的、奶奶是善良的、奶奶是无私的、奶奶是朴素的、奶奶是勤劳的、奶奶是辛苦的......奶奶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我常想，有一些事情，当我们小的时候无法懂得和珍惜，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拥有。世上有些东西是可以弥补的，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无法弥补得了的。

奶奶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区区文字，难以表达我对奶奶的思念之情，千言万语，又怎能倾诉我对奶奶的感激之恩。30年了，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去回忆思念奶奶，终于可以用文字表达我对奶奶的怀念之情，也终于可以让我的孩子们感受一下先祖们是怎样走过不平凡的人生。

20122012年7月21日泣于长治